鸟在叶后,一二声,把秋叶叫得坠了地。 红叶、黄叶“事了拂衣去”地往下掉落。轻微的坠地声,像夜露,像很远的足音,像雨停后的檐头雨。那声响虽不盈耳,可是秋光有影子,落叶便也有它的几纸身与名。 在一段平和的时光里,一片金黄的树叶,忽然落在了金鱼池的水面上,风吹不定。这真是一个很美的意象。 有人就此赋诗,惟得一句:“风池行落叶”。 此句颇获称赏。但这位观者的着眼点是那片颤动不定的叶子。 那么鱼呢?何不再添一句,虚影惊游鱼。在最初的一瞬间,那一团团静态的火,忽然在水底燃烧起来,像一条条舞动的红绸。 金鱼池——一个脆弱而美丽的世界。一片落叶的入侵,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算是一件大事。 秋叶适合作书简,最好看的当然是银杏叶,扇子的形状,细小的风就要被它摇出来:其中有鸟声。黄昏在窗外走走停停。书中那人坐在一群人之中,长发披拂,鹤立鸡群,又百般孤独。 深秋,与二三个朋友,专门到郊外看银杏的叶子。满树金黄的叶子,真奢华。阳光白亮亮的照着,没有风,这些叶子静静的,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仿佛拍一下手,或大喊一声,这些叶子就会鸟儿一般忽啦啦四散惊飞。地上已经落了很多,沿着台阶,堆了厚厚一层。都是什么时候落的呢。 几年前的深秋,在苏州天平山看过银杏。山路两边都是粗大的银杏树,每棵都有百把年了。叶子还没经霜变黄,银灰,淡绿,淡黄。满树的银杏果,把枝条都坠弯了。我和一个当地朋友,在那条路上走了很久。那时,总以为自己青春将逝,已经老了。现在看来,那时的自己,还是很年轻的。跑那么远的路,去看一个人,去看一些树,放着现在,就不会了。 江南秋色绝不萧肃,而是更多的暖颜色,每棵树,每种草,每支光线,每朵天边白云。这枝枝叶叶的暖景,都要一一见得,或者,此去经年只是虚度,却不荒芜。 某月某日,此时此刻。 一枚落叶,打在你的肩头,一如春花落你眼前。交错的时间与空间,秋光里的春天似影若摇。 落叶与秋草。 她们萍水相逢,她们坐在秋阳里。 她们久别重逢,她们看着,风在寂静奔跑。 村庄的屋顶,秋草已暖,洁净而柔软,是故事里的背景。 高大的银杏开出黄色,又与秋阳一起摆下花纹以及无风自落的秋叶,秋叶之下是睡去的鱼,它们在寂静而辽阔的梦里长出翅膀,整个世界是不真实的存在。 画僧渐江曾手书四字:天上大风。 无疑,风还会吹落很多叶子。 其实,如果没有无常和意外,没有命定的结局和限制,这个世界,又该是多么的空洞、乏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