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来第一场雨,伴随着冷空气来侵,气温骤降,南方人似乎还没有从持续高热的秋天里回过神来,混乱中不知所措,翻箱倒柜,找找往年最能保暖的衣服往身上披,除了上班、上学的人,大家都想呆在屋里,公园里冷清了许多。 孩子他妈正忙着去超市,为孩子们添买一些新的内衣和袜子,而我却是坐在电脑前码字。旁边开着了一个电火炉,平时很少吸的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不时地吮着一小口冒着热气的开水,于是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的老家。 家在农村,很穷, 而穷人家最怕的季节就是冬天,大人的主要任务是让家人不挨饿,但是对于冷,往往都是束手无策。兄弟姐妹六个,所有的衣服都是从大姐大哥们开始,他们穿不了弟弟妹妹接着穿,对于我们村里的孩子们来说,能驱寒就行,管他美或丑。那时候有得穿还是算不错的家境了。父亲一件军大衣穿了二十几年,为了不让里边已经变成黑灰色的棉纱掉出来奶奶总是补了又补,以至于看不到原来的军绿色了。 奶奶和村里的老人们开始使用火笼了,就是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边包着一个本地土烧的小瓦罐,她们中秋之后就开始在做饭时捡一些木炭,放进瓦罐中,瓦罐中的木炭燃而不烧,向周边提供热量。老人双手捂着火笼,随身携带。有时她们还会放进身上破棉袄里热一会儿。 人们总是戏说,老人有三宝:火笼、母鸡、外头孙。 其实天气寒冷,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并不是特别的怕,我们有许多对付寒冷的办法,比如几个小朋友会挤在墙角,分成两组拼命的对挤,我们称为“挤烧”,因为旗鼓相当的两队是要分出胜负的,所以很用力,不一会儿,身上就热了,有时还会冒出汗来。还有就是到晒谷场上玩一种叫“冲关”的游戏,一组拼命地冲,一组拼命地拦,玩得久了身上冒了汗,还要把单薄的外衣脱掉。 其实大人们也在玩,他们玩掰手腕,玩支扁担,玩举石蹲,有时他们也会在院子里 “打拳头”(武术),六十多岁的尾叔公会把一支扁担舞得呼呼生风,汗迹淋漓。 有时候,我们会学着大人燃起了火堆,家在山区,家家户户都有柴火间,东家取一点,西家取一些,我们最喜欢把地点选在偏僻废弃的残墙断壁下面,因为不会因为不慎而引起火灾,几个小伙伴们围在一圈边拷火一边说着笑话,能从家里带几个红薯来烤算最好的,还能果腹。有时候年长的五叔公也会被火堆引来,于是我们就让他讲故事,他年轻读过私塾,到过南洋,见多识广,一讲起来便是滔滔不绝。 其实也有被寒冷折磨的时候,那是下雨的天气,上学路上,山路崎岖,遍地泥浆,不一会儿,不争气的布鞋里便灌满了冷冰冰的水,几个小指头往往全麻了,不得不走一步就挤一挤脚指头,这种回忆真是痛砌心扉。那时候没有几个孩子有拿雨伞的。大部分孩子都是双手举着一块一米见方的塑料纸,雨水顺着双手往下流到了身上的衣服里,有时全身都湿透了,还要坚持去上课。可是教室里也暖和不了多少,旧玻璃窗旁边总有一条很大的裂缝,冷风便从那吹进来,只好用做过的旧作业纸堵一堵,但也无济于事,于是这一天便在冷风瑟瑟中度过的。 寒冷的天气里,我们上下学都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身上是热起来了,但脸部却是首当其冲,寒风如刀刮似的,鼻涕总是不争气的不断地流了下来。 回到家,最兴奋的事是能吃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饭,但有时候大人们去田里干活没回来,还得自己做饭,这时灶边的炉火也是驱寒的好去处。大娘们最喜欢的地方也是这灶边,她们常说“今天没事,躲灶底”。 那时候,一张床是几个人合睡的,小时候我和弟弟与奶奶一床,母亲便会告诫说,晚上可不要弄被风了。那就是躺下了就不能动,一动就有冷风从被子外进来,身体虚弱的奶奶就会生病,我们便会受到母亲的痛骂。 那时的床底铺一层一寸厚的干稻草,天晴时我们便要取出来晒,如果遇到连续阴雨天,睡在上面冷飕飕的,有时冷得整夜睡不着,听凭从瓦片里溜进来的寒风肆虐着。 长大后,读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不禁泪流满面,“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长夜沾湿何由彻?” 电脑旁边的手机动了一下,妻子发来了短信:“还不睡觉?”惊觉已是午夜时分了,是得去泡一泡热水澡再“温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