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孤独总在我左右。每个黄昏心跳的等候,是我无限的温柔。” 每年夏天总喜欢往惠安泉港海边跑,在黄昏时刻,随着潮汐的涨落,梳理好些许紊乱的心绪,等待着心跳时刻的到来,以期这海边的清浅时光能将我温柔以待…… 在那些台风天即将到来的日子里,我们几个不习水性的内陆人结伴往海边跑,挥霍一个下午的时间,追日逐风,在天与地冲突之前的时光里,静待风云际会的到来。一路上的木麻黄林盐田沙滩滩涂海风落日和硕大且压得很低的云朵,纷至沓来,像贴着大地行走的人情风土,让人欣喜兴奋。 有时到了海边,往往已是暮色四合的黄昏。黄昏是海边一天里最美的时候,红霞染红了半边天,海面上一片浮光跃金,夕阳斜照把一切有形的东西都变得虚幻起来,仿佛一场盛宴即将开始…… 黄昏的海边,日落月升,亘古不变,仿佛是日月交汇的界线。“乾坤浮一气,今古浸双丸”,有时看着夕阳刚跌落于涨涌的海潮中,不一会儿,月亮已升到半空中了。这时夜色渐浓,水天相接,像拉上了一块蓝色的天鹅绒幕布,海岸线、天际线、沙滩、海浪和船只渐渐模糊在潮音声中,远方灯火渐起,苍穹星辰闪烁,海风拂过,一切都柔软极了。 我不会游泳。在海边,只是喜欢沿着沙滩来来回回地走着,踩踏在浅水里,让一阵一阵的波浪拍打着脚踝,一半喧腾,一半悠闲。累了,坐在被拖上沙滩的小船上,让夜色把我紧紧地包裹住,仿佛这世界的绚丽与我无关,心绪却自由得要飞起来…… 潮汐是地球的心律在海陆交汇处的呼吸起伏,天风海涛声中夹杂着海鸟的叫声、防风林的摇曳声和人们在海边嬉戏的声音,然而一坐下,海边的喧嚣立马归于沉寂,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仿佛作为生命个体的人与生命起源的海洋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感应。 漫长的海岸线上,并非总是赏心悦目的沙滩,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滩涂,那是海边的人们讨生活的地方。午后三四点,阳光还很毒辣,戴着斗笠穿着长靴的海边女子,趁着未涨潮时,便开始在滩涂上收牡蛎,也会顺带捡拾困在滩涂上的小鱼、虾蟹、蛤蛎和泥螺。海边的生活,虽有收获的喜悦,但并不如我们想像中那般浪漫。 一日在前往海边的途中,拐过一个弯道时,往车窗外一瞥,路边的木麻黄林缝隙间透出闪闪的亮光。用手机定位下,原来是山腰盐场。这时已近黄昏,下车,钻过树林,好像误入另一个时空。落日余晖下,一片盐田在橘色云霞下辉映着金黄色的光芒,像一座天空之镜的味蕾田园。我们错过了晚餐时间,却在不经意间饱尝了一顿视觉上的饕餮盛宴。这人间烟火的味蕾源头似乎特意在这个时分献出丰盛至美的清欢来供养纷扰的世间,调剂着我们日常的寡淡日子…… 此后几天,我像个流浪汉在离家几十公里外的海边兜兜转转,每次经过山腰,都要在盐场边上停下了脚步,凝视着这一片宁静的盐田,内心不由自主地回旋着一位诗人的话,“没有幸福可言,只有自由和平静”,此时,幸福有多匮乏,自由和平静就有多丰盈,眼前这止于臻美的景致,就像一首悠扬的牧歌,消除了内心的不安,点缀了自由的黄昏。 海边的公路往往也是堤坝,通过闸门的开阖,沟通或隔开海湾和盐场,让海水进入盐田,有序地注入一个个盐池,曝晒,蒸发,浓度渐渐提高,直至析出胜雪如霜的白盐,劳动强度之大,非亲历者可知,这是一个看老天脸色的劳作过程,有着卤水一般的咸涩。我们爬上盐场弃置的库房屋顶,在金色黄昏的天光水色里眺望着远方的人间烟火,竭力凭借着盐巴给予我们的滋味,努力地活着,喜悦着,疼痛着…… 有一天,天色尚早,便一直沿海岸线往南驱车,来到小岞“惠女风情园”边上的一处汊港。此时的海边,已是“细浪遥翻夕阳红”,一道用长条方石砌垒而成的长长防波堤,在落日余辉里延伸至远方的岬角,周遭的汀沚洲渚上苇草蔓生,纵目四眺,平野苍莽,云天低旷,足以供人游目骋怀。堤坝外有一个小码头,像栈桥一样伸向海中。我们站在码头上,如旷世遗存,内心一片澄静,却无以言表。看着暮色渐浓,云天慢慢褪去富丽的光晕,既而夜空呈现出更为深邃的湛蓝,如镶嵌着星星的天鹅绒,柔软极了,像要融化掉整个世界。这是我在那个夏天里看到的最美丽的时刻,一切如梦似幻,遗世独立般与红尘俗世相忘于这片设防的海边,不经意间在极宏大的景观里捕捉到心绪里最执着最温柔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