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小学三年级时因搬家距离学校远了不少,每天就花几毛钱到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吃顿焖饼或包子。四年级开学后不久,父亲从乡下朋友那里买来一筐梨。母亲非常高兴,吃晚饭时指着柳条筐对我说:“每天给儿子带一个,想着午饭后就吃了它。”我使劲点点头,觉得母亲说的话很对自己的“胃口”。 转天早上吃完饭,正要背书包出发,母亲从写字台上拿过小铝饭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洗净了的用干净手绢包着的梨。她把饭盒塞进布书包里,嘱咐千万别忘了吃。然后摸摸我的后脑勺,看着我轻快地走出家门。 中午放学后,我带着铝饭盒在小饭馆吃完饭。溜达着回学校的路上,迫不及待地拿出梨,用手绢擦擦手,就吃了起来:水汽很足,也特别甜。边吃边走间,似乎看到周围有人羡慕地看着我呢:在改革开放初期,能吃上个大大的梨是件幸福的事情。 晚上回到家,母亲第一句话就问“梨吃了吗,好吃不好吃”,我回答“好吃好吃”。她从书包里取出饭盒,轻轻地拍了两下说:“明天咱们继续带,一天一个。对了儿子,记住了啊,梨必须自己独立吃完,不可以给别的同学吃,那叫‘分梨(离)’。”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称是。就这样每天中午吃梨成了自己美妙的规定动作:中午从书包里取出小饭盒时,心里就觉得甜甜的,充满着自豪感。 那天中午放学后,要好的同学请我去他家“共进午餐”。理由是他妈妈昨天做了很多好吃的,今天一早她出差去了,临走前提醒他请我一起去家里吃饭。小学时大家的感情单纯而实在,我想都没想就和同学去了,有饼有菜还有肉,果然吃得不错!待下午放学背着书包快到家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书包,忽想起中午忘记吃梨了。现在再吃吗?中午吃得实在太饱,真的吃不下了。可如果原封不动带回家,母亲会不会生气。急中生智地,我迅速掏出饭盒拿起梨,随手扔到了小马路边上的垃圾池里,就急匆匆赶回了家。 吃晚饭时,母亲特别问我:“今天的梨好吃吗?”我随口扯了谎说:“好吃。”她当着父亲的面表扬鼓励我,说儿子坚持天天吃,个头儿一定会长得更快。父亲在一旁接着说:“你妈每天一大早都要把梨洗干净、包好,再放进铝饭盒里,还要把饭盒外面擦干,那时候你还呼呼睡着呢。”我偷眼望了一眼母亲那黑黝黝的头发,顿时为下午鲁莽地把梨扔掉还说瞎话而内疚不已。 年幼的我们不懂母爱的无私伟大,如今年已五旬的自己,那日收拾旧物,偶然找到了小学时背过的布书包,顺理成章便想起了“每日一梨”的事情,尤其想到那次“扔梨”并撒谎一事,又觉羞愧难当。如今,母亲已经作古,想念时只能是睹物思人。于是,我把小书包轻轻放在自己的床头,每次瞧过去,总能感觉到藏在书包里母亲的深深的爱。 □刘荣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