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遁着月光的影子,在院子里兴步,是夜里最美的光阴。听风的私语,想月的心事,解花的酣声。步子很轻,轻似流云;影子很清,清如溪波;光芒很柔,柔如浅笑。 那月光似乎是有魔力的,她的柔光抵达你,安抚中又透着召唤。恍然间,你感到自己是月亮的一部分,更不由得想起心上挂念的人。 赏月一事,总关乎心境。“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李白独而不孤的自我安慰。“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是东坡苦中自嘲的豁达洒脱。 如果说月光是一份恩赐,那么它恒久地、平等地抚慰着大地上的每一个生命。只要你愿意敞开心扉去感受,欣赏和接纳。 明代处世箴言集《菜根谭》中有“机息风月到”一说,意思是,放下复杂的念头时,就能感受明月相照,清风袭来。 人在世之行色,求一份从容最可贵。春风过雨,烟满湖天;野径花明,涧水云起。于薄薄的一首诗里,于长长的一封信里,于风中,花香里,云上,与你对坐,袖口挂着二十四节气,含笑相语。 我曾追过夕阳,只为拍一帧晚霞图;我曾烛火读书,恨不一夜大雪封门;我曾擦亮眼睛,想要翻山越岭眉目如画;我曾在身体里下了一场一场的烟雨,只为了小巷里打伞走来的纤细身影。 到头来,却觉得镜花水月,空叹一盏茶喝到空,一树花开到空,而看两手依然空空。 慢慢学会了慢下来。往事若转凉,一定是有一个人先起身离席;光阴若旧了,一定是有一个人隐隐不言不笑。 不想历历往事如烟,不想旖旎光阴黯淡。应该像一月色,浮在花光里,如画旖旎;随一桥流水,如风动琼瑶;坐在书页上,如诗行婵娟。 人一生,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一分从容自得一分自若。 古人形容颜色,智慧且动人。胭脂色,海棠红,葱绿,豆绿,天青色,湖蓝色,杏黄,枯叶,鸦黑,煤色,昏黄,月白……每个颜色摆出来,色色有身世,色色有因缘,都有凭有据,有因有果,一语中的。 月白是月亮的颜色,有人说月白即淡蓝色。 如果夜深寂静时独自看过月色,你会知道,月白不是简单的淡蓝色,而是一种形而上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白,它是颜色,更是某种会被自动截取的景象,它是玉兰斜伸,梨花微雨,白玉隔帛,素瓷承光,一炉烟走到寂静的窗前。 月白是寂静的颜色。写下来,心里即有微风吹过。 月光经过虚构而寂静的途径,山高水远地投于帘上,彼时,万籁俱寂,屋瓦山川静到能够扶起一尾风或者一枝花影。 李白应该是写山月最多的诗人,在李白笔下,山月照耀着沧海,照耀着秦川,照耀着黄鹤楼,照耀着长安陌,照耀着吴越。 羡慕他在“峨眉山月半轮秋”的伤感里,一定是摘了一片叶,做了扁舟,漂在江水上,即使离别也洒洒然;羡慕他草来拂衣时看“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的喜悦,人生一路,岁岁年年,草木葳蕤,到老能赏得这一山月,一回望,“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心下坦坦然。 我买不来山间一块地,一片天,一丛草,一棵树,没有屋半间,灯半盏,窗半扇。但我有满山的月色,树陪我静,草陪我闲,风伴我静,虫鸣或白雪伴我闲。 一年中总会有几次,夜里攀上一座小山。春夏时,闻草木清香,看月色倾洒,洒下流泉百道;秋冬时,听虫鸣雪落,看月色流泻,泻下素锦万匹。 人心中都该有一轮山月,或圆或缺,或近或远,或随或伴。静时品一杯茶,月色就在袅袅香气里升起;闲时看一株花,月色就在瓣瓣暗香里浮动。 平常日子,闲闲地看,看月亮弯了,弯成细眉,又渐渐圆了,亮了,静谧了。闲闲赏月,暂时抛开俗世,去感觉一颗心,渐次皎洁,圆润。天上的月总有阴晴圆缺,世间之事亦常有不称意者,但愿你心里的月光永远柔和明澈,足以照亮不平坦的漫漫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