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1年的英国农民起义，是封建时代西欧规模最大、程度最激烈的农民反封建的武装斗争。历史上，人们称之为“血夏”。它究竟是如何酿成的，起义者有些什么社会愿景，是什么让这个中世纪的夏天沾满血腥味？
  要弄清这些事情，英国历史学者丹·琼斯对14世纪的世界进行了生动的复原，也让我们看到这场永久改变英格兰的勇敢而悲剧性的反叛。1981年出生的丹·琼斯毕业于剑桥大学，是当今英美最红的中世纪史学家之一，也是伦敦《标准晚报》的长期专栏作家。
  一边是黑死病一边是《大宪章》
  说起中世纪的欧洲，首先在脑海中浮现的是“黑死病”。从1347至1353年，一场被称为“黑死病”的鼠疫大瘟疫席卷整个欧洲，夺走约2500万欧洲人的性命，占当时欧洲总人口数的三分之一；反观人类史上最惨烈的二战，欧洲因战争死去总人数为人口总数的5%，足见瘟疫灾难之深。
  “黑死病”规模之大、持续时间之长、涉及面之广、死亡人数之多，堪称空前绝后。这场生态灾难带给欧洲的悲惨后果，以及由此引发的宗教信仰、政治、经济、社会结构的危机，推动了欧洲社会系列深刻的变革，进而直接催生了当代西方文明。
  我们再把视线聚焦到中世纪的英国。13世纪初，英王约翰继位后，陆上作战却使他相继丢失了诺曼底、安茹、曼恩、都兰等地，后来约翰又因和教皇之间的冲突而被开除教籍。1213年，约翰被迫屈服，向教廷进行了年贡。之后约翰的再次出征法国引发封建主强烈不满。
  1215年，封建贵族抓住约翰在1214年布汶之役中的失败进行发难。他们联合了各方对国王不满的力量，并取得伦敦市民的支持，不仅占领了伦敦还挟持英格兰国王约翰。约翰被迫赞成贵族提出的“男爵法案”，并在兰尼米米德签署《大宪章》。
  《大宪章》也称《自由大宪章》，是英国封建时期的重要宪法性文件之一，由一个序言和63个条款构成，其主要是保障封建贵族和教会的特权及骑士、市民的某些利益，限制王权。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其被用作争取权利的法律依据，并被确定为英国宪法性文件之一。
  比如，规定全体自由民享有自由权；国王征税必须同贵族会议商量并听取民众的意见；如果国王违反规定，封建主有以武力进行反抗的权利。《大宪章》对农奴的保障几乎为零，甚至可以说没有给予任何好处，只是在当中的第20个条款附带说明了，对农奴处以罚金时不得没收其农具。
  然而，最初的《大宪章》“寿命”并不长，颁布不久便被即位的新王撕毁，失去效力。虽然之后《大宪章》多次废立变革，并最终成为英国宪法性文件，但确实与《血夏》一书中所讲的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以说，在《大宪章》和黑死病的综合背景下，君主输掉了绝对权力，市民拿到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大贵族拥有对属地贫民的多种权力并变成最大的赢家，而农民只有自由的幻觉，以及剩下的贫穷和奴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

        英国农民起义究竟如何酿成，值得我们去梳理分析。有位史学家曾说过，“需要探讨的是远比人头税复杂和根基深厚的原因”，因为“为现存的制度所产生的不满的确一直十分强烈而导致了一次广泛而又分散的起义”。
  从1381年往前，自诺曼征服后，社会封建化日益加深、自由农民农奴化普遍确立，封建的地租和役务成为禁锢广大农奴的枷锁。14世纪开始，随着城乡商品经济的发展，封建领主除收缴货币地租外，甚至要求农奴缴纳赎买人身自由的“钱款”。
  为获得自由，农奴常常要将多年积聚的钱拿出。当时，他们并未拥有实质上的财产，不得不找第三者当担保人来与领主交涉，由此受到商人和高利贷者的无情勒索。如果农奴属于教会封建领主，那么“赎身”的概率几乎为零。据统计，在当时的英国，农奴人数占人口的一半。
  农奴的生活水准最低，几乎就与动物差不多。1348年的黑死病，进一步恶化了农奴的生存状况。这次瘟疫使得英国的人口几乎减少了一半。一些封建领主在这样的背景下，试图将已重获自由的农民重新套上农奴制的锁链，企图进行“第二次农奴化”。斗争与反抗的星火不断酝酿。
  1369年，英法爆发了“百年战争”。英国在军事上连遭失败，耗费了大量财力。为了筹措战争费用，解决严重的财政危机，英王理查二世决定征收新的人头税，并将起征年龄定为14岁。这些举措，受到民众的抑制，广大城乡劳动者特别是农民开始酝酿反抗。
  1381年5月底，为反对人头税在埃塞克斯郡爆发了农民起义，随即得到各地农民、工匠的普遍呼应，迅速涉及25个郡。6月初，起义者占领了达特福德和梅德斯通，推举英格兰退役军士瓦特·泰勒为领袖。中旬，在伦敦平民帮助下义军进入城内，并与国王谈判。
  英王理查二世迫于压力暂时承诺：在全国废除农奴制，农奴成为自由佃农，每亩每年只交4便士给领主；消除市场垄断，准许自由交易；对起义者实行大赦，赐给在场起义者的各郡代表一面王家旗帜作为受国王保护的标志。此外，还当场让吏员草拟让起义地区民众获得自由的“解放敕令”。
  可以说，14世纪的英国，在商品经济发展和社会流动加剧的形势下，无论是农奴还是农民，抑或是享有自由但备受剥削的雇工，甚至城市社会底层的工匠和贫民，都对制度的压迫极度不满，于是起义顺理成章。其根源就是从农奴制这一根本上推翻封建制度。
  血色夏日却终用失败推进历史

        在《大宪章》的背景下，理查二世作出的暂时承诺并非没有自己的考虑。他是个年轻的君主，父亲没继位便过世了，十几岁的他直接继承了爷爷的位置，毫无政治经验。农民义军逼宫时，他才只有11岁，主政的主要大臣是他的叔叔，也没有其他贤人辅佐，因此他必须积极作为。
  他对“叛军”的承诺并非心血来潮或迫于无奈，可能是脑中由来已久的。如何利用愤怒的民众打压骄横的大贵族，为作为国王的自己赢回从《大宪章》中失去的权力。他觉得，农民起义军初期的权利主张并非不合理，因此也就作出了暂时性的承诺。
  另一方面，作为农民义军领袖的瓦特·泰勒在取得斗争的初步胜利后，提出更激进的要求。比如，废除王国法律、领主权和主教区，没收教会地产在俗人中的分配，所有人都拥有同样的自由与法律身份等。理查二世见已初步达到谈判目的后，采用了含混敷衍和答复态度，再次引起义军不满。
  此时，伦敦市长沃尔沃思和国王的随从发动突然袭击，杀死了这位义军领袖瓦特·泰勒。起义者变得群龙无首，便相继溃散，到了6月底7月初，各地的起义也相继被封建王权无情地镇压。虽然在国家残酷镇压下，农民起义最终失败，但它有力扫荡了封建统治，推动了英国历史发展。
  起义失败后，理查二世背弃了让农奴获得人身解放的承诺，宣称凡是在起义中获得自由的农民必须归附领主，起义的“成果”直接被否认。而起义所带来的庄园和法庭档案烧毁等，致使封建领主的权势严重削弱。这次起义给开始没落的封建农奴制以沉重的打击，促使它迅速走向衰亡。
  1381年后，封建领主越来越多地抛弃了陈旧的奴役方式，让农奴赎买人身自由，恢复他们在庄园法庭和郡法庭中的申诉权利，并将土地出租，以货币地租取代劳役地租。与此同时，起义还促进了农奴制向自耕农制的转化和社会商品经济发展。
  镇压起义后，总结经验教训并由此引发的权力斗争，在统治集团内部渐次展开。统治集团内部形成的多种观点在盘点总结时剧烈碰撞，加深了统治集团内部矛盾，促使封建王朝走向衰亡。1399年，理查二世被贵族反叛废黜，再次产生发王朝更迭。
  由我国青年英德译者陆大鹏老师翻译的这本《血夏》，忠于原书的观点细节，保留了作者丹·琼斯的语言特色。书中还有许多关于历史背景的介绍，以及1381年英国农民起义的故事细节，不妨到书中一探究竟。 □徐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