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耳闻“晚熟”一词,但要我真正说出“晚熟”的确切含义,还真的有点难度。近日,拜读莫言新作《晚熟的人》,书名通俗,留下不少悬念。 莫言的书,我读得不多。2012年,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以《讲故事的人》为题发表的获奖感言,我倒是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其中有许多故事,正如学生时代的习作题目,极为普通却记忆犹新, 有“最早的一件事”,有“最痛苦的一件事”,也有“最深刻的一件事”,还有他“最后悔的一件事”。莫言说他自己是个讲故事的人,今后的日子里,他将继续讲他的故事。 莫言新作《晚熟的人》,选编了他获奖后继续讲述的12个“新故事”。我首先拜读的是作为书名的第二个故事《晚熟的人》。莫言为什么用第二个故事当作书名?这是我思考的第一个问题。我历来主张,读书要有的放矢,提倡细读、精读,在阅读中仔细咀嚼,圈圈点点。有时也抄写摘录,做读书笔记。莫言的故事中,哪些人是“晚熟的人”,为什么称之“晚熟的人”?莫言又是如何描述看似平凡却记忆深刻的例子,来反映这些人的。莫言描述这些人究竟要反映哪些社会问题,我都想在书中找到答案。 《晚熟的人》主要讲了两个故事。情节并不复杂,波澜不惊,引人入胜。第一个故事是在农场看电影时,跟建设兵团知识青年发生冲突。文章具体描述那个放臭屁的常林,与知青中的一个“无产阶级后代”单雄飞(自称“早熟”者)“武斗”的场景,为小说最后的比武擂台埋下伏笔。过往年代,乡下放映电影可算是“三年逢一闰”。而建设兵团每个周六晚都会放映电影,村里小青年们对电影梦寐以求,在田间劳作收工后,连晚饭都没吃就赶到七八里远的兵团。而让兵团知青们非常讨厌的是村里出了个擅长“放屁”的小伙子常林。说到知青,莫言插进去一个细节,让我们莆仙的读者更加赏心悦目,那就是建设兵团知青的待遇比军人高的原因,说是与“福建那个教师斗胆给毛泽东主席写了一封反映他的儿子们插队在农村的艰难生活的信有关”。“福建那个教师”是谁呢?不言而喻。 第二个故事是“我”陪日本作家观看高密东北乡首届滚地龙拳国际擂台赛。其中最为精彩的是日本选手渡边一郎与高密乡几个人轮番上台比武的过程,莫言描绘的动作堪比《水浒传》里武松打虎的动作还要精彩,诸如“挥舞着两把大刀,上下左右,又砍又刺又跺又抓又拿”,诸如“并不失时机地用尾巴扫、捆、绞、缠、套、拧”等许多表示动作的词语。我想,仙游也是个“武术之乡”,也是南少林真正的发源地。遗憾的是我们至今还没有举办过如高密东北乡那样世界性的武术比赛。值得一提的是:让读者费解的或者给读者留下悬念不少,上台挑战的并非来自日本国的选手,而是村里的武林高手常林的儿子(外号“五毒”)化装的。这种做法用意何在?不难看出,“晚熟”一词在本部分出现最为频繁。 “晚熟”一词,用在不同的地方,其含义显然有异。究竟哪些人是“晚熟的人”?在阅读中,我极力寻找“晚熟”一词的出现情况。第一次出现“晚熟”,指的是“晚熟的高粱在月光下肃立”,田野里的庄稼大都收割完毕。这是“晚熟”的本意。第二次出现“晚熟”却是引申意义,由小说主人翁蒋二(原名蒋天下)的道白中出现:“我们老蒋家的人有个特点:晚熟!当别人聪明伶俐时,我们又傻又呆,当别人心机用尽渐入颓境时,我们恰好灵魂开窍,过目不忘、过目成诵、昏眼变明、秃头生毛,我就是个例子。”在东北乡里,“晚熟”者还真不少。例如蒋二说:“有的人,小时胆小,后来胆越来越大;有的人,少时胆大,长大后胆越来越小,这就是早熟与晚熟的区别。”蒋二还夸“我”是晚熟品种的杰出代表。”还说“晚熟的人要用一年的时间干出那些早熟者十年的业绩。”主人翁自称自己也“晚熟”,多含褒义。 看完故事,比对自己:我究竟算不算一个“晚熟”的人?我有个老同学早年就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他曾经说我“大器晚成”,不知是褒是贬?我听了觉得不是滋味。“大器晚成”,是否也有“晚熟”之意?“大器”却“晚成”,岂不是说明落后于人?本土有“聪明花未开”的民间语言,大概与“晚熟”意思相近。花有千万种,“聪明花”大概也不止一二种,一个人的某个方面“早熟”,而某个方面却“晚熟”。如今社会竞争激烈,晚熟的品种没准儿就比早熟的高产,“晚熟”的人兴许能急起直追,后来居上。 在莫言的其他篇什里,同样也有“晚熟”的人,构成了莫言笔下形形色色的人物典型。有人评述,莫言的眼光不再聚焦于“英雄好汉王八蛋”,而是转向了那些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过于真实,仿佛就是从我们身边走出来的人物。正是这样一群人,组成了时代演进中的“常”与“变”。莫言写下他们的故事,好似不经意地在一张白纸上刻下一个又一个坐标,所有的坐标都被一条无形的线连系起来,读者才恍然大悟。莫言讲述的不是某一个人的故事,而是时代的潮起潮落。 小说结尾和开头一样,也是“我”和蒋二的对话,当蒋二哭哭啼啼对“我”诉说故事的结局如何呢?只有“我”甩下一句话“继续晚熟吧。”又给读者留下一个悬念。文章前后呼应、结构严谨,“晚熟”也在故事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作家或者一个艺术家过早的成熟了、定型了、不变化了,他的艺术创作之路也就走到了终点。我们都希望自己的作品不断的变化,希望能够不断的超越自己。超越自我难度很大的,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讲,你不希望自己过早的定型,就不希望自己过早地成熟,希望自己能够晚熟,使自己的艺术生命,使自己的创造力,能够保持更长久一些,晚熟也可以是从这个角度来谈的。”莫言的这段话值得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