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四五尺深水,篱落两三般样花。过客不须频问姓,读书声里是吾家。官事归来衣雪埋,儿童灯火小茅斋。人家不必论贫富,惟有读书声最佳。”翁承赞的《书斋谩兴二首》是莆阳读书传统的一个形象剪影。他的这首诗好似自我介绍:“读书即我,我即读书。”真读书从来与门阀无关,与贫富无关,与名利无关,是心灵自由的一个象征,也是心灵走向自由的一条途径。苏东坡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欣赏景致也无关门阀、贫富、名利,书中自有清风明月,读书又与欣赏景致何异。 孔子说:“古之为学者为己,今之为学者为人。”自由读书意在为己,读而入心,悟而能用,融会贯通,方为真读书。书不只是纸上的文章,一类书无字却有文,这书叫“社会”。古时有句俗语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相传,明朝天启年间,桂林的皇室宗亲好养恶犬,其家奴也越发骄横,竟当街放狗撕咬路人,惹得天怒人怨。一次一个秀才被恶犬追咬,有个屠户见状,二话不说,斩了恶犬,救了秀才。那些家奴见主子的狗被杀了,就仗着人多,把屠夫绑了见官,要求官府判他死罪,给狗偿命。曹学佺审理此案,详查案情,最后不畏惧皇亲宗室的压力,判屠户无罪,更判那些家奴给秀才赔偿。皇室宗亲们脸上挂不住,就暗中重金贿赂、威逼恐吓秀才改口供,说他自己和斗犬是朋友,那天正与斗犬嬉戏,是屠夫无故杀了斗犬,要屠夫给斗犬偿命。怕死又贪财的秀才就改了口供。曹学佺大怒,杖击秀才,使他吐露实情,进而写下“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的千古佳句。 事实上,纸上之书读得多不多与一个人有没“文化”没有必然联系。文化,即“文而能化”,若“食古不化”就称不上“文化”。因此“有文凭者不一定有文化,有文化者不一定有文凭”。上述屠夫,或许并没读过多少纸上文章,然而能见义勇为,可称“有文化”。而秀才饱读诗书,却见利忘义,又怎能谈得上“有文化”呢? 读书令人有了意识自觉的可能,有了反省的可能,这是读者的幸运。孟子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说每个人心上都有四颗种子,仁、义、礼、智,这是天赋的。仁,即仁爱,由亲亲而始,进而学会关爱周围的人;义,即适宜,由悌友而始,进而学会做公正合宜的事;礼,即定位,由辩明自身位置而始,进而学会谦卑敬畏;智,即智慧,由发蒙而始,进而学会明辨是非。长大以后,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明显,那是因为有些人忘记了这四颗种子,有些人时时呵护着自个的心灵之乡。 “力学烧丹二十年,辛勤方得遇真仙。便随羽客归三岛,旋听霓裳适九天。得路自能酬造化,立身何必恋林泉。予家药鼎分明在,好把仙方次第传。”翁承赞这首《寄示儿孙》告诉人们,“仙方”在心不在形。文化亦源自内心。读书人的自由源于他能懂得时时省察自身,时时培育心中的四端善根,呵护心灵之原乡,既不忘却它,也不拔苗助长,待到树大根深,为人处事即游刃有余。孟子说,“求则得之,舍则失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是古人眼中的“絜矩之道”,也值得今人细细体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