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朋友说，你别在工作中让自己的心灵枯竭。可是事实上近来我真的枯竭了。回到旧校上班后，感觉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像即将渴死的鱼，像渐渐枯死的树。校园日子充实到用超课时来计算，上课、备课、改作业、督修、听评课、开会等等，路程轨迹简单到一下电驴就是从车棚步行到办公楼四层的不到一百步的步数。我清楚地知道能延续我教学生命的，除了履行教育职责，还要有校园内让我目光流连又让我驻足凝望的地方。然而，似乎没有。 喜欢花园式的校园，那种渴望有如马丁·路德金的梦想。进城教书以后，兜转过三个校区，对旧校区一直不喜欢。新校虽称不上环境优雅，但有我喜欢的紫荆花树，开着紫色的花，这几年浪漫在我的一些作品里；有雨后青青草地上坐禅的小蘑菇们，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有堆积成片的落叶，寂静成一只只沉睡的蝴蝶；更有春天里层出不穷发了疯似的长出的车前草，曾有一阵被我连根拔起，搁置于阳台自然晒干，我想我是享受到了《诗经》里的那些“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的女子的乐趣了，更是激发了读《本草纲目》的欲望，当然这个欲望也只是想想而已，最终湮灭于洋洋欲望中。 “我想我是属于花草的，属于大自然的”，当有天在朋友圈里情不自禁地发牢骚，感慨美好时光总是无可奈何花落去，那种强烈窒息感有如十座泰山压顶。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我能顺心如意一二应该感谢上苍，为何不快？ 十一月的一天，下班往车棚走去，一阵阵的花香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沁入鼻中，只是须臾的功夫，整个人神清气爽，微笑不由自主地，仿佛遇见故人，是桂花吧？我这才惊喜地发现教学楼旁站立的一排桂花树！“八月桂花遍地开”，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这首歌。此季，是冬季，这些花开在十二月，萧索的十二月。那是多么孱弱又矮小的树啊：也许是土壤不够肥沃，也许是间距太密了，也许是背阴的时长多，又也许是树种本身限制，除了不够壮硕不够伟岸的身材，就连树叶也是干巴巴的不够油亮，像是蒙上一层灰尘，一点也不清亮亮，然而树叶间藏着一簇簇米黄色的桂花，小小的。细瞧，绽开着的与含苞待放的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不像有些花不太诚实，会让你惊讶花开前后的判若两“花”。周敦颐认为“莲，花之君子者也”，我觉得应该是眼前的桂花，不是说“君子坦荡荡”吗？小小的它们举着小小的身躯闪烁叶片之间，“经冬不凋”，百度上如是介绍。君子以坦荡荡的形态与襟怀屹立于茫茫天地之间，不论高矮胖瘦，美丑与否。 “又拍照啦！”一同事笑着说道，经过时带走又一阵的桂花香。 桂花，同事，教师，突然发现教师是君子，在努力培养更多的君子呢。 想起傍晚同事们在办公室里聊天的内容，讲的是本地市几个富商的业余生活，喜欢乐器类运动类的，多是请一些市里有声望的艺人或运动员，在别墅里或吹拉弹唱，或拉开运动战场，可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听者无不羡慕，感慨一番。晚读背的预备铃声骤起，我们纷纷起身，抱起课本作业等匆匆往教室赶去，此刻，教室成了我们的理想国。涟漪是暂时的，当心湖再次平静时，装的是天光云影共徘徊，装的是云在青天水在瓶。 当有钱有闲几乎与教师这一群体绝缘时，我们还剩下什么？或许是一种情怀，一份担当。我是桂花，你是牡丹，我不羡慕你的雍容华贵，群芳妒忌，我有我君子的风采，心上点烛花，寂寞沙洲不寒冷。更何况，“桂花清可绝尘，浓能远溢”，一朵桂花也许无法香远益清，但一簇花，一排花，一树花呢？这样想来雅斯贝尔斯的那句教育箴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的画面就跃出纸外了。 我想教育的快乐无处不在。如我，课上带领孩子们在文本内外出出入入，不喧哗不虚张声势，或是来个课本剧演出，先演后评，或是举行读书报告会、名着知识擂台赛等，课下小脑袋们纷纷凑过来看我拍照，好奇地询问摄影常识，或是递上课上介绍阅读的书籍《所罗王的指环》《额尔古纳河右岸》，或是拿着写好的作文请教……眼里充满清澈与渴望，那是孩童们的，读他们的眼神，如清风明月，如三月飘来的雨丝。“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这是那首《八月桂花遍地开》第二句歌词，我和我的教育同仁们何尝不是在孩子们的心里竖一面面旗帜？猎猎风中飘扬的，一定是未来的君子。 终究没有决心再次选择单位，也许今生停泊的教育港口就是这处了，那个马丁·路德金的梦想只能出现梦里了，但像我一样突然拥有了桂花树，有了一角属于自己的瓦尔登湖，足以慰藉君子之心，就释然了。 走，孩子们，我们看桂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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