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一阵即止,稍后绵绵不断。到中午我坐在窗边吃饭的时候,雨又来了。 一开始,下得很细密,也很轻巧。一会儿的功夫,雨势便强了起来,粗重的雨点被风丢进窗台几许,地上的连阴泡不停地飞溅着。 对雨越来越没感觉了。雨只是雨。几年前,喜欢临窗观雨,长时间站着,无语。 十年前,写诗道:“我向每一滴雨水微笑,我向每一滴雨水问好”。那时,最喜欢在雨声中写诗,一切仿佛都会天长地久似的。 二十年前,雨落在屋檐上——至今仍记得那种小心翼翼的有点孤单的簌簌声,黑暗中那种微腐的草木的浓郁气味。再往前,就没什么印象了。 旧时的雨是原始的,没有化学的烟尘,从老家土屋的房檐上翘着的瓦槽落下,拉着粗雨线细雨线。 翻知堂《看云集》,有“旧雨”二字。以后想写本书,就叫“旧雨集”。知堂初坐“苦雨斋”,吃茶着书,何曾料到晚年的遭遇。历史的大变动中,风狂雨骤,天翻地覆,是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的。 夏天的雨是没有可看的景致,眼见了豆大的雨滴落在头上,还未转身,倾盆大雨倾泻而下。屋檐上排成了一条条水帘,飞着水沫,水帘落在地上变成小溪,汇聚到村里的小河。站在屋檐下,看那一幕幕雨汇成的泥水,旧日的时光里我不知道它会到哪里去,后来我才知道,它们顺着村里的小河流到木兰溪后又远远地流进了更远的大海。原来旧时的雨都变成了大海,它们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有一个远大的目标,万水奔流到大海。 夏天,片云可以致雨,太阳天也会下雨,我们这儿叫太阳雨。雨滴被阳光照得亮闪闪的,显得豪华。 大学者吴宓,字雨僧。“雨僧”二字,奇,然而清寂。废名《桥》中有奇句:“雨是一件袈裟”。细雨蒙蒙的现代诗人,戴望舒,朱湘,卞之琳,何其芳等。 高中的时候,我有个朋友,网名叫江南雨水,也写作。有一年多时间,我们QQ聊天,发电子邮件,有说不完的话。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段时间,特别渴望找到一个人倾诉些什么。纯粹是一颗心对着另一颗心喃喃低语。后来这个朋友再不写了,我们慢慢也就失去了联系。一生中,我们总会有一些虽不再联系,却永远也忘记不了的人。也总会有很多你老想和他们断绝关系,却又不得不保持联系的人。 那时,喜欢雨季,憧憬未来,渴望爱情,好像生活中存在着无数种可能性似的,但又不知道如何在这个世界上安置自己。你生活得很糟糕,因为你总是在某种希望中生活。其实,你只能是你。你所有的选择,看似充满偶然性,其实细细想想,又都是在“你只能是你”这个范围之内。 时间再往前推,初中暑假时,我与父亲搭乘一辆客车由南平回莆田,一路颠簸,暮晚路过看到疏雨中的壶公山,心中有无限苍茫之感,终生难忘。后来,又多次路过,这种感觉却再也没有了,看山是山,心静如水。 雨中显得特别喧哗的东西是:大叶子树,水泥砌的蓄水池,铁皮房子,急驰的汽车。雨中显得特别安静的东西是:红亭子,空空的小木舟,路边的小条椅,旧铁轨,一辆停放的自行车。 想到一个画面:春雨淅淅的夜晚,有个女人看书,忽然想到什么,跑到院子里,折了一枝刚开的桃花,插在装满清水的陶瓶里。 这个人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