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上横躺着一把伞。十字路,红绿灯前。 远远望去以为是塑料袋,毕竟在小城风狂雨大的初夏里,不时出现这些塑料袋啊纸屑啊落叶啊,也是正常,清洁工的前脚与后脚交叠也赶不上风雨的节奏。 一把伞,红色伞面,黑色伞背,此刻,在车来人往的十字路口。两边绿灯一亮,摩托车们先行一步,轻捷如鸟儿般直窜,碾过它,扬长而去,一辆辆;接着是大小汽车,“嘀——”“咻——”,碾过它,神采飞扬,一辆辆。它,横躺着,碾一次,似乎紧了紧身子往下沉了一点,在车轮扬起的疾风中,偶尔翻了个身,又遭碾压。 没有翅膀的它,不知道此刻有没有生出飞翔的心?它,受伤了。 没有得到救护的它,不知道此刻有没有大声呼唤救命?它,还活着。 没有发出声响的它,不知道此刻有没有期盼被人捡起?它,应该还能继续完成一把伞的使命。 它,毕竟是伞,不是人。若是人,一掉落,它的主人就能发现,折回,自责,懊悔,抱起它,心疼它,说着一连串的抱歉。又或许,在这样的街头,会有一幕感人的画面出现:越过那张由陌生的冷漠的眼光交织成的网,好心人关切地询问,焦急地打电话,车辆绕行,城市的温度骤然升高……它只是一把伞,它的主人也许没有发现它不见了,就算发现了也不太可能为了它折回,然后阻止车来人往,在红绿灯前。作为路人,更是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躬身,捡一把伞。 一把伞,又翻了个身,它离几个成语不远了——支离破碎,粉身碎骨,肝肠寸断…… 一只狗 绝没有想到,在清冷的街道,会邂逅一只狗。 确切说是一只土狗。若此时地点切换到乡村,肯定不会引人注目,毕竟看家、流浪、打架、狂吠、交媾,等等,这些都是土狗们在乡村里做的事,天经地义,从太古走来。只是,这么一个初夏的清晨,它出现在小城,和早起的汽车、摩托车等没毛的家伙一样,享受着干净的平坦的马路,享受着两旁绿化带里的缤纷灿烂,就有点特别了。 只是,和这些早起的家伙们不一样的是,它不需要遵守交通规则。什么红绿灯,什么人行横道,它不懂。它浑身黑乎乎的,翘着尾巴,狗眼清澈,走得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不像有些人大声打着呵欠,空气里弥漫酒气、怨气。它钻过隔离带,还踩到实线了,汽车愤怒地“滴——”了一声,它没吓了一大跳,也没抬头看,依旧旁若无人、凛然正气地朝前奔去。 它从何处来,将到何处去?城里人不会养土狗,那些养狗养猫之流的人物很注重宠物的身份。它,一定是从乡下来的。只是,陈焕生进城还能卖个油绳买顶帽子住住招待所什么的,它,能做什么?刘姥姥进大观园,还可借贾府亲戚关系走动走动,它,难道也是来访亲走友? 又或者,在乡村渐渐城市化的今天,它已经混淆了乡村与城市的区别。甚至连埋头东闻闻西嗅嗅,都成了遥远的曾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