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家家户户几乎用的都是土灶。土灶里面是土格加泥巴浆垒砌而成，一层土格一层浆，层层垒砌，一口土灶就愣头愣脑蹲在了墙角。土灶四周再抹上泥巴浆，条件好点的人家用水泥轻轻涂抹一层，最外面一层再用白灰刷上。 土灶由灶台、灶膛、大锅、风箱、烟囟组成，顶上靠近墙壁的地方贴着张灶神符，祈求灶王爷保佑全家平安健康。灶神符是土灶的魂，是人们的精神寄托。灶膛里面的燃料，遵循四季庄稼的变化而更替，甘薯藤、花生杆、小麦壳屑末、黄豆杆……也有姐姐她们从山坡上捡回来的木麻黄须，相思树的枝枝丫丫，田埂地头旁锄回来的杂草，来补及燃料青黄不接时所须。灶膛里燃料的灰烬，掏出送往庄稼地当肥料。这么多燃料中，最烦小麦壳屑末，烧一顿饭下来，屑末飞到衣服上，脖子里，发痒难受。 土灶，是母亲的舞台 ，早晨煮热一轮太阳，晚上烧开一瓢月光，周而复始着一日三餐。母亲的手起起落落，刀刃在菜板上踩着“哒哒哒”的节奏，豆角还挂着傍晚的余晖，锅里油热了，“滋滋滋”冒着豆香；我从暖烘烘的鸡窝里摸出几个蛋递给母亲，母亲把蛋打进碗里，用一双竹筷子“哐哐哐”搅拌均匀，倒进锅里翻炒，蛋熟了，再撒上一把葱花末；我们姐妹几个围着土灶，好奇地看着母亲把麦饼贴在正在煮地瓜饭的大锅上沿周围一圈，母亲说，不用另外去蒸麦饼，大锅上沿的温度足可以蒸熟麦饼，这样可以节省点燃料……母亲用她粗糙的手，奏响锅碗瓢盆，吟唱油盐柴米，从艰难里熬煎出营养，把贫困蒸煮出滋味，将辛酸烹调出香甜，用节俭清火清炖出甘鲜。 黄昏，夕阳西下，倦鸟归巢，一声悠长的牛哞响起，乡人们荷着锄头暮归，我和许许多多小孩，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踩着黄土路，眺望着炊烟下的村庄，循着那缕缕炊烟，各自往自己家的方向撒欢奔跑……“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韵致，惹人遐思。 八岁那年，正值农忙季节，母亲和姐姐她们都要去庄稼地干活，我自告奋勇提出，午饭我来煮！母亲姐姐她们质疑，你行吗？我提高了嗓门回答，肯定行，你们放心去！我坐在灶膛前小板凳上，点燃一小撮引火柴，小心翼翼送进灶膛里，再往里面添加燃料，轻轻拉响风箱。灶膛里火苗熊熊燃烧，我又往里面添加木麻黄须燃料，一闪眼，木麻黄须都用完了，我抓了把地瓜藤往灶膛里面送，火却熄了，一股浓烟从灶膛里面冒出来，熏得我两眼都睁不开，眼泪哗哗流出来。我赶紧加速拉起了风箱，“扑扑”，又燃烧起来；“ 烘烘”，一长溜火焰直冒而出；“滋滋”，我的刘海被烧焦了。突然，火又熄了，我再次加速拉风箱，火还是熄着，一摸，甘薯藤有点潮湿。我再次引火，甘薯藤无法继续燃烧起来，满屋浓烟弥漫，揭开锅盖一看，甘薯还没熟……母亲姐姐她们从地里回来，看到我灰头灰脸，哭笑不得。母亲耐心告诉我，木麻黄须属易燃燃料，不能一下子都用光，要和甘薯藤渗合着用，甘薯藤虽有点潮，但有木麻黄须助燃，也能燃烧。就像吃饭，你不能一下子把菜都吃掉，而不吃饭。 那时候，家家户户的土灶几乎都是清贫的，难得遇上逢年过节，它也沾荤带腥，烘托出节日的气氛。普通的土灶，一旦遇上红白喜事时，就会忙得不可开交。因为要大摆酒席，自家里的土灶自然不够用，还得在外面用土砖，糊上泥巴，搭个简易的土灶，架上一口大铁锅，然后烧水，炒菜，烧饭，那种热闹场面到了九十年代，再也难觅踪影了。 如今，土灶早就退出乡村生活的舞台，煤气、电磁炉、电饭煲已飞入寻常百姓家。 土灶，斑驳不堪， 孤零零伫立在墙角，默默与时光对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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