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9年，经长赋老师推荐，涵江区纪委想委托我创作一个《江春霖》的剧本。历史剧是个难啃的骨头，更何况江春霖这个人物涉及的时代，是清末那段异常复杂而动荡的历史，我怕笔力不逮，一度犹豫不决。但一年前游历江春霖故居的感受却不时盈怀。 那是一次偶然的机缘，驱车撞入远离市嚣的梅洋村，与江春霖故居相遇。一座号称“百廿间大厝”的清代古厝，二三百年间静静地隐藏在四面环山的萩芦梅洋村中。绕行在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乍入村中，古厝豁然开朗映入眼帘，厝前一方池塘、数株春梅，正怒放新花，与大山葱郁的绿色相辉映，顿时让人有世外桃源的清新。 想不到深山中还能见到这么大片规模的清代古厝，我带着惊艳踏入围墙之中，一边惊叹，一边领略。大厝没有雕梁画栋的华美，朴实无华的土木结构，处处带着民居亲切的人间烟火气息。从古厝保存的完整性来看，江氏族群在这里面的居住史定是延伸到了现当代。如今这里被地方政府成功开发成了廉政教育基地，主要房间被用作展示厅，介绍江春霖的生平事迹以及相关文物。不时地有游人前来观瞻，与我一样，发出历史与现实交错的感叹。 一番游览下来，对江春霖的生平大致有了些了解：从小就敬仰包公、海瑞的江春霖，立志要当个正直的监察御史。光绪二十九年，他中了进士，后如愿以偿成为御史。任职期间，为官清廉，不畏权贵，敢于直言，曾先后八次上书弹劾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并参劾奕匡卖官纳贿，贪污腐败，有“晚清御史第一完人”的称号。后因对朝政失望罢官归里，自号梅阳山人，致力于公益事业，为地方兴修了多处大桥、海堤及水利工程，造福莆阳一方。置身大厝之中，我感叹，是什么样的一个家族，能养育出这等风骨精神的御史，又是什么样的凝聚力，能繁衍出这么一个族群二三百年和谐的生存？ 最终让我决定接下这个创作任务，是从父亲那里听到的一番话，他说我的祖母和曾外祖母，都出自梅洋的江氏，与江春霖有渊源。我有些震惊，看来我看到江氏大厝时的那种亲切感不是没来由的。也许，我与这个题材冥冥之中有着某种既定的缘份？ 决定接下创作任务后，我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细读近代史、细读江春霖。江春霖出生于清咸丰五年（1855），光绪二十年（1894）考上进士。他的一生经历了甲午战争、洋务运动、戊戌变法、庚子事变、辛亥革命等社会大动荡、大变革的时代，见证晚清国运衰微、民生凋敝的社会现状。1900年，庚子事变，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慈禧带着光绪仓促西逃，最后以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作为议和的结束。慈禧返京后，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推行新政，改良政治，预备立宪，以期改变清朝的现状。这似乎给大清国带来了希望之光，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1903年，49岁的江春霖考取了第一记名御史。御史本来就是个高风险的职位，不但地位不高，还容易得罪上司，很多人不理解江春霖的执著，而他在任御史的六年间，披肝沥胆，为民请命，直言不讳，声震朝野，连慈禧都称之为“戆直御史”，名士林纾更是称之为“光宣以来谏官第一人”。 说真的，读着这些历史，我最早对江春霖的所作所为是带着一些疑惑的。少年时，他便以《言志对》一文惊动四方，文中有“大丈夫不为宰相，即为谏官”之论，认为监察御史固然职位小，但作用与宰相一样，关系到国家的兴亡、人民的生死。人从小有抱负不难，难的是他如何一生执著，而且是在那样一个王朝即将分崩离析，大多数的人信念已经开始倒塌的时代。 毋庸置疑，当时以慈禧为首的统治集团确实是希望强国振兴，但统治集团内部却派别林立，纷争不断。江春霖是个传统的文人，是中华传统文脉承续与滋养出来真正的清流，他想实现自己为国为民的理想，与什么时代什么社会无关，只不过因为那样的乱世，理想的实现更难更艰巨更无奈，为此，他哪怕成为堂吉诃德式的战士，只要能拯救国家，他愿意倾尽自己最后的一搏。 后来的历史学家会认为，大清这个封建王朝早该推翻，对于历史的进程来说，江春霖们无异螳臂当车，是社会发展更替的阻碍力量。但一个国家民族精神气的支撑与延续，不可或缺这些文人式的耿介正气。江家大门上的对联是江春霖前辈遗留下来的：“柏叶家风古，笔花春色新。”柏叶，是古代御史的别称。莆田号称“御史之乡”，据史料记载，自唐代以降，莆田任御史官见之于史志者超二百人。江春霖身上，正见世代家风乡风的精神绵延。 今年春节，趁着假期，我陪家人又去了一趟江春霖故居，碰到了一位88岁的老太太，精神矍铄，守在江家大厝门口，热情地和游人打招呼，说起江家历史如数家珍。原来她便是江家的后人，她告诉我们，江家“百廿间大厝”，是江春霖的曾祖父带着八个儿子建造，历经四代人才建成，后一直由八房族亲同时居住。她还说了江春霖辞官返乡的趣事，当时江带了三十六箱行李回来，江母大喜，当官十几年，分文未曾支援家里，看来这次一并带回了，便召集七十二个人去抬，到家后打开一看，竟全是书籍。我不由想起了江春霖辞官返乡时写的诗：“一别家山又九年，俸余只剩买书钱。久无甘旨供堂上，惟有平安报客边。” 临别时，聊得高兴的老太太偷偷给我示看一枚珍藏勋章，那勋章别在她的里衣上，刻着：“三十年以上党龄荣誉勋章”，原来老太太是1952年入的党，一直以此为荣。我突然就读懂了这“百廿间大厝”曾经繁衍群居的精神凝聚力所在。 《御史江春霖》的剧本于2020年5月初成，后半年多时间，几易其稿，幸得评章、长赋、欣欣等几位老师的多方支持。今年初呈现舞台，还存在很多的不足，后续还会进一步修改，以期能有更完善的提高。同时感谢江心的《铁面御史江春霖》一书，给我的剧本创作提供很多可参考的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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