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绕地,那座老屋又在午夜时分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屋里,一桌、一椅、一书、一灯、一床、一柜,还有一个小女孩。桌是土黄色的,虽已褪色却沉稳厚重;椅子是方凳椅,却平整结实;白炽灯泡发出的光虽昏黄,却温馨照人;地板没有瓷砖,房间没有空调,温度却总是怡人的;床是硬板床,却能躺下即睡,不知何谓失眠。夜晚九点睡,清晨六点醒。不是戒定,却成规律;柜子没有上漆,柜中衣物虽简朴却是干净整齐的;墙上唯一的装饰是一张张的学习奖状,方方正正地糊着,勾勒着小女孩心中斑斓的未来……窗外,藤蔓青青,鸟鸣阵阵,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小女孩读书的桌前。有时她会搬来云梯爬到阁楼。阁楼是小女孩的“秘密小天地”。阁楼的角落里安放着她读过的书,虽不常用也“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透过“天窗” ,阳光斜照在小女孩的脸上。世事不扰,红尘无碍,丹心一颗,小女孩安静地捧着书时,时光仿佛静止,她觉得自己很富有,幸福不过如此。 老屋的上厅与下厅之间是用砖瓦露天隔开的,屋檐很低,大家称它叫“厅井”,晴天送阳光,雨天排雨水。“厅井”的地上摆放着各种花卉,殷红的月季妩媚,雪白的茉莉清新,就是不常开花的“铁树”也绿得岸然。厅堂一角,扎着布花的小女孩正欢快地玩着“捡小石子”的游戏。刚开始,她稚嫩的双手只能接两颗小石子儿,慢慢儿地,三颗、五颗、七颗……慢慢儿地,手掌变大了,她却不再玩这个游戏了。她爱上了玩跳绳。两个小伙伴把绳子绕在小腿上,第三个小朋友在绳子中间跳花样。有时找不到玩伴时,她便把绳子绕着绑在大厅的柱子上或是椅子腿上,一个人的大汗淋漓也是快乐的。 院子里,一垄一垄的豆角爬上架,清风微拂,蝴蝶翩舞,分不清哪儿是蝴蝶,哪儿是悄悄绽开的紫色豆角花。 天空蓝得透彻,云朵低低的。它乘着风悠闲地看着地上人儿,地上的小女孩也依着门框悠闲地看着云朵。下雨天,小女孩看山。雨后的山上有瀑布淙淙泻下,远远望去像银丝带。云儿缓缓绕山间,朦胧又飘逸。 “啊狗,快来!……”老屋的灶堂飘来馋人的食物香气时,小女孩总是欢呼雀跃地被叫来尝鲜。逢年过节,“七大姑八大婶”熙熙攘攘、进进出出地忙活各色美食。做“红团啊、捏“水龙”啊、搓汤圆啊……“炸豆腐”是小女孩最爱的食物之一。第一锅炸好的豆腐端到佛菩萨、祖宗殿前供着,第二锅便是小女孩的了。一年到头她也就吃这么一小碗热气腾腾新鲜出锅的炸豆腐,其余时间却是碰也不碰的。多年以后,或是尝过百味的舌尖变麻木了,她再也尝不出那时的豆腐香了——也许,她爱的根本不是什么豆腐香,而是多年以后再也不曾听到的声声呼唤乳名的亲切,是再也品尝不了的备受宠爱的味道了吧? 老屋的院子里有棵桃树,还有棵芭乐树,春开花来,秋结果。落果时节,树上树下总围着大大小小的娃儿,胆大点的爬到树上摘果子吃,胆小点儿的在树下捡果子吃。同一村的娃儿们互相照应着,大人才不管。除非有外村的娃儿在果子未熟前来“偷猎”,大人只厉声一句:“干什么!”,料那小贼也会识趣地一溜烟不见了。 有一次。小女孩放学回来见一小男孩鬼鬼祟祟在“偷摘”门前的芭乐。走近一看,原来是隔壁班的“坏孩子”,经常全校通报的“名人”,没想到这回他竟跑到老屋来“作案”。“怎么办?”小女孩的心提到嗓子眼,“面对坏人坏事应该勇敢制止!”于是,她企图学着大人的腔调把“坏人”一声喝退。 “你干什么?” “我在摘芭乐啊!要不要给你来一个?” 那个小男孩转身看见是隔壁班的小女孩,竟把她竭力表现出来的“凶”当成同学间的“问候”,真是哭笑不得。 老屋门前那条弯弯曲曲的通往学校的田间小道,留下小女孩深深浅浅的探索的脚印。上学路上,结伴而行的小伙伴们一路欢歌笑语。“噗通!……”突然,有个小朋友不小心掉进田间水沟里,溅了一身泥。“哇……哇……”只见他一个箭步折回家,边跑边笑,也许是边跑边哭,又也许是边跑边叫:“妈呀,快拿衣服来!”。 时光荏苒,岁月不待——老屋拆了;院里,果树砍了;门前,小路没了。 花开花谢,诉不尽此生无奈,唯有在老屋度过的时光仍如童话般梦幻宁静。 天空蔚蓝,风儿飘飘,云儿悠悠,你们知道这儿曾经有座老屋吗?你们知道在老屋里长大的那个小女孩现在在哪吗? ——只有云知道。 ——她在我的梦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