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班上孩子们读书的场景，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气吞山河。 五六十个孩子为了赢得地理、生物中考加分，奋战有些日子了。读背课，自习课，放学后十来分钟，都被两个科任老师“瓜分”，匀成一片一片。孩子们能做到的就是在指定时间内完成指定读背范围，用通俗一点的词语形容他们的学习样子：机器人。 好在孩子们士气高涨，习惯了。基本是站着读，捧着课本或者提纲，个子高高低低，声音高高低低。课代表穿梭其中，边读背边警惕地留意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同学。抓了个“不法分子”，罚其站在讲台上，脸先是通红通红，很快被底下的声浪打到了，于是恢复正常，也高声应和起来。 越是临近中考，读背气氛越佳。震耳欲聋，大有排山倒海之势，感觉像是亲遇钱塘江大潮。若是从孩子们中间穿过，顿觉被声浪淹没，慌不择路。几个孩子读得脖子青筋暴突，声带嘶哑。 读背也是会疲倦的。像是得了瘟疫一般，不知什么时候，一两个声音小了，一二十个声音也跟着变小了，课代表一吼：“大声！”声浪又起。 当然，若是有领导查课，窗前刚一闪现，窗口的放哨兵声音突然尖起高起，像是吹起冲锋号，其余的仿佛快速充过气般，个个鼓胀胀的。领导背手，伫立，张望，点头，嘴角上扬，继续逡巡。 当声音成为衡量读背效率的准则时，讲台上的尺子有时也挺起身子，其落下声音如巨石，跌入大潮，水花四溅。 二 “咳——咳——咳……”教室里，不知是哪个孩子起了头儿，咳嗽一声紧着一声，仿佛是交响乐般，洪亮的，尖细的，放开的，克制的，此起彼伏。又仿佛无形中有一巨大风轮旋转扫过，秋风扫落叶般，孩子们纷纷落地。 讲课正起劲儿，遂停下，心想等孩子们不咳了，做好笔记了，再继续讲课。终于，稍觉安静，嘴唇欲启，无奈咳嗽声又起了，依旧一声紧着一声。如是反复有三。咳嗽者难受，听闻者难受。 这样的咳嗽情景，绝非平日捣蛋鬼的鹦鹉学舌，看来，孩子们受寒，交叉感染了。索性停下来。大部分没戴口罩，咳得脸颊通红，眼花泛光，就差跺脚捶胸了。头顶的四叶电扇夸张地旋转着。窗外，一连下了些天的雨狠狠拍打玻璃。气温十七摄氏度。 忍不住，数落了孩子们一通，不外乎就是他们都十三四岁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最后，口罩戴上了，电扇关了，衣服添上了。 特意看了小昊一眼，欣慰这个一年四季就爱穿半长裤的耐寒孩子，终于听话，穿上了长裤。见他鼻子一擤，显然，上周感冒未痊愈。 接连几天，孩子们陆续请假回去看病。教室里一下子空荡起来，请假了四分之三，课是没法上了，只能安排他们看看书、做做练习什么的。 晚督修。脚步刚踩到门口，像是踩到了开关似的，传来课代表口令——“停！”孩子们惊涛骇浪般的读背声戛然而止。随即发现，讲台上高高的作业堆旁有一小花束，姹紫嫣红，花上迷你小灯闪闪烁烁，绚丽夺目！我顿时明白了，心底漾开了花，一朵一朵。 “祝语文老师女神节快乐!青春永驻！！”孩子们满脸真挚，眼神清澈，声音如云雀冲天。 花束旁还有一张卡片，写着祝语。我欢喜收下，并表示感谢。 女神节收获快乐与惊喜，快乐的源泉来自孩子们。这些孩子，相伴已有两年，深懂老师对花的喜爱，给了我满满的仪式感。 冰心老人说过：爱在左，情在右，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如此想来，我和孩子们走在彼此生命路的两旁，相互尊重，相互惦记，相互爱着，故而花香弥漫。 如此想来，教育，何尝不是一场互渡？渡彼此的心，心中有爱。 三 乡村的夜色好像降临特别早，我不得不催促妮子回家。送她出村口等车，手挽手，情同母女。妮是我进城教书的第一届课代表，毕业后一直保持联系。 “老师，我还书来了！”青藤一下班就往我家赶。一起吃饭，她噼里啪啦一顿，向我讲述着打工单位的见闻。我笑眯眯地听着，不时问上几句。更多时候，叫她多吃点，尽管饭是稀饭，菜不外乎茄子、卤鸡爪之类，家常得很。许是这种家的味道，唤起她这个学生对我的亲昵感。 ……教读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感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一句。在教育之路上，行走二十多年，“桃李满天下”了吗？似乎还没如此夸张。更觉得大家坐在教育这趟生命列车上，教育者就像列车长、列车员，每到一个站点，总有孩子下去，我们叮嘱又叮嘱，然后挥手自兹去，来不及雪上空留马行处，便迎接新面孔，继续行驶，继续领略路上风景一帧帧。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渐渐地，更多更多的孩子杳无音信，甚至，就算添加了微信，也无半字问候传来……缘聚缘散，司空见惯。 可是，亲爱的孩子，三尺江山阔，彼此的山长水阔里，我们还可以撑一小船回溯，回味从前光阴里的你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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