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毛衣里,织着热闹的冬阳。 儿时制衣的景象,仍历历在目——老人盘腿靠着床头,棉垫枕着劳损的腰,床边的炉火永远亮堂堂的,在噼里啪啦的碎响里,她垂眼织着毛衣。一钩,一绕,一穿,不曾间断的动作里,淌着说不清的温情。 那时,我趴在床沿。她织着,我看着。 “阿婆,好冻”小小的声音可怜巴巴。 “外边日头大,我把热闹都织进去”她笑着,“心里暖了,天就不冷。” 待到成衣的那一天,喜悦和毛衣一起将我套住。我啪嗒啪嗒跑到院子外面,晴天的日头下,撒欢的脚印撒了一地。 这时候,外婆倚着门框。我闹着,她看着。院里的鸡鸭,天上的飞鸟,暖暖的阳光,幸福的我们,时光温柔的路过。 岁岁年年,时过境迁。 我离开祖宅,离开外婆的怀抱。他们都说,分离是轻微的死亡。 又是一年冬天。 “妈,我冬衣放哪儿了”我翻找着衣柜,身体隔着薄薄的校服发抖。意识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的毛衣和暖阳。忽然,衣柜上层的衣服掉出来,散出一堆冬天的厚毛衣,我愣住了。 一件件毛衣,有小有大,最上面的那一件,我穿上,刚好合身。每一件毛衣针脚都勾得很密,繁琐的花纹那样的熟悉。我又想起了,那双慈爱而清明的眼睛。 “臭丫头,又乱翻衣柜”妈妈走进来看着一地狼籍“诶,你身上这件是你外婆前几天刚寄来的”她叹了口气,“好久没回去看老人家了,年纪大了,脑袋也糊涂了,让我给你带句话,院子里的日头大了。” 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看着手中的毛衣,放了好几年,也未变形,只有棉线微微泛白,又想起外婆曾说过“棉线呐,旧是旧了点,多少年都不会变……” 如今,我听到我心上的那条棉线,在无声的唤我回家。一如当年,爱而无言。 就在这个冬天,我又踏入了小院。老人还在当年那个床头靠着,透过窗子,我看到她戴着老花镜,双手滞涩地颤动着,眼神已不复清明。她还是一针一线勾着毛衣。雪白的棉线弯弯绕绕的挨着她枯瘦的指尖,牵牵挂挂的蜿蜒出去,系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我轻轻敲了敲窗“阿婆——” 老人闻言怔愣了一瞬,旋即,抬头笑了。她眼底不复清明,目光却像明媚的云,激起了满室鲜活。 “囡囡,回家了啊” 窗外,日光还是冬天的日光,眼前,外婆发间的白霜仍是我梦里的光。 我牵着老人,在院子里走着,一如当年,静谧流淌的时光。 与爱游千川,我们不妨走的慢一点。 指导老师:翁晓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