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坐于田野间,看风打出一排排金黄麦浪,随后惊喜跳跃。我说,我看见了风。大人们笑我,傻丫头,风,哪能被看见。即便这样,我还是固执地认为风是可见的。 风在四季里,她从化开的冰里款款走来,钻进温暖的春天里,她看春末的最后一朵花谢,接着踏进炎炎的夏日里,她洒下盛夏里最清凉的露水浇开了秋天的菊,在秋天里,她依旧快乐地忙活,积攒好过冬的丰收,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烹酒煮茶,与明月对酌。 风在春天里,她轻轻呼唤,揉抚尚未消融的泥土,为大地捎去生机的气息。从一颗小种子开始,它在白雪覆盖的被子底下开始奔跑,以甘露,以云水,以胸口满腔的热血,带着成千上万的种子,钻出土壤。万物都苏醒了,它们倾吐着娇嫩欲滴的芽苞,洇染了遍野的春色。它们以柔和的身姿,在风中曼妙起舞,清香盈满袖,铺满大地母亲的怀。春雨和着风而落,万物欢喜雀跃,勃然生长,随后,雨停,万里晴空,好像是风手一挥的事儿,万物继续向阳而上,与天空互相赞美。 暮春的夜,是初夏的开端,夏天的风,伴着月光而来,洒落在乡间小路,掸去尘世的喧嚣,洗去人们身心的疲惫,他们尽情地舞蹈,吸引荧光围舞,他们最纯真的笑容,在月光下,随风绽放。夜里,风捧起暮色里的雨露,轻轻地点在小草的尾尖上,万物熟睡,不知道露珠随风滑落,停留在温柔脸庞,直至晨曦的第一缕熹光将它们唤醒,此时,它们知晓,风来了,带着夏天。 风在秋天里,她在春天播下的种子,如今早已开出一朵朵菊花,做了秋天的隐士,夜色降临,炉火生起,她将秋露熬成茶,请来月光做客。风吹来了秋天的丰收,她却只穿一身清风衣,安然自若,与世无争。风是大自然艺术家,她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她也准备走了,带走秋天的沉重。“风送水声来枕畔,月移山影到窗前”,收获了明月清风,便收获了秋天,生得一颗自然风雅的秋水湖心,如此,便可一生知足常乐。 风在冬天里,她身披素色白衣,投身于四季轮转的水车,紧握住飞速向前的齿轮,以刺骨,以冰封,以烈女的姿态,不惧雪寒开成一朵静雅的冬梅,开出柔软的寒香。风,她摇一叶小舟,穿过万水千山,只为以萧瑟,以清寒,以一首诗的姿态枯萎,化作春泥,熬过寒冬,等来春天,重新开花结果,做来年大自然的艺术家。 唐代诗人李峤的一首《风》如是吟:“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风,是最温情的,也是最勇敢的,她的初初到来,便唤醒了大地的所有小生命;她不惧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以决绝的方式与自己告别,奔向光阴,跨过千山暮雪,万里层云,等在流年的渡口,重携四季来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