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蝉鸣依旧如火,草木葱茏,几乎看不到一丝秋的痕迹。 旋即就到了白露,白昼仍煦暖如旧,夜则一日凉比一日,秋虫啾啾,果实累累,俨然一派秋天的景象了。 白露节气,秋思渐浓。姑姑说,“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小时候在姑姑家过,姑姑会晒透衣被,铺好木床,让我舒服地睡下,感觉不到一丝秋凉。夜长了,姑姑就坐在门外拾棉花,新摘的棉桃堆成小山。姑姑的双手粗糙而灵活,她细心而麻利地掰开棉桃,揪出洁白的棉絮,投进瘪瘪的蛇皮袋里,袋子就慢慢地胖起来。姑姑忙碌的影子模糊而佝偻,她的咳嗽声也很轻,似怕惊动了什么;看着看着,我就坠入了梦乡。过了白露,我就盼着中秋,那时姑父就会从外乡回老家,姑姑就会杀掉养了两年的公鸡,做干烧鸡块,让我们大饱口福。 多年前,父亲会在白露之后,吃过晚饭,点亮路灯,披一件夹衣,蹲在门前磨镰刀,准备收割成熟的大豆和玉米。我和弟弟在旁边守着,看父亲把生锈的镰刀和砍刀磨得明晃晃的,锋利无比。地里的庄稼茎秆粗壮,颗粒饱满,又是一个丰收年,父母面带微笑,心情是满足的。村里的树木变得稀疏,枝叶上的露水滴落在脖颈里,传来一丝让人有点战栗的凉。黄牛在木棚里咀嚼着草料,一只花猫嗖的一声窜进灌木丛中;那么多的蛐蛐儿在墙角嘶嘶地叫,愈发显出秋夜的静谧来。我和几个小伙伴到处疯跑,玩“藏猫猫”的游戏,满裤腿的露水,满头的草屑,却开心极了。那时虽不富足,但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心境淡然而从容,从不像今天的人们这样,为了蝇头小利明争暗斗、身心疲惫。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这样的诗句最惹人秋思。又是一场乡村的露水,打湿了我的头发,那一弯瘦月亮,正沿着思念的背脊,悄悄地爬。多年前,我在乡下,和父亲一起走过低矮的田埂,茂盛的玉米林快要把我们淹没。父亲叼着一支香烟,随手掰下一个肥大的玉米穗,盘算着当年的收成。当时父亲已双鬓染霜,只是他自己没有发觉,依然兴致勃勃地唠叨,说等我和弟弟都毕业了,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见见世面。我们没有目的地走着,四野无垠,凉风飒飒地吹过遍野成熟的庄稼,一缕熟悉的童年味道扑面而来。那淡淡的月色,那闪烁的灯火,那温和的狗吠,那燃烧的柴草,一直让我感觉温馨无限,恍若梦中。如今姑父已经离开我快两年了,父母因不喜欢城市的喧闹,还在故乡过着平和的农家生活。 我的亲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秋思就在哪里。又逢白露,往事近在咫尺,却恍似隔天涯。 在城市的一角,秋风沁骨,月高云淡,站在六楼的窗台前,看末班车迢迢而过。我的故乡风貌,我的亲人面容,又渐渐清晰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