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乡已三十多年了,这中间也回过,但都是来去匆匆,这次回家乡和以往颇为不同,想在家乡多住几日。 今晚是满月,月光清晰照在大地,如同白昼,我行走在水泥路上,看着两旁一幢幢楼房,然而没有几幢房间里有灯光,想起白天到孩童时的几个伙伴家,门是紧闭的,才知道他们随子女一起去城市居住了。家乡变美了,但少了往日的热闹。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一块水泥板空坪,这里原先是村里的晒谷坪,也只有这块晒谷坪保持原样。月光静静地照在晒谷坪上,此时脑海里的记忆闸门已打开……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村,文艺生活相当匮乏,没有电视,文学书籍也是少得可怜,露天电影成了农民主要的精神食粮。每逢村里放电影,这块晒谷坪便成了最佳场所。 每次听到要放电影,我们几个伙伴们便奔走相告,内心无比激动。天还没黑,我们便胡乱扒了几口饭,就端着长凳到晒谷坪占位。电影放映机前面几排是最佳位置,我们小孩个子小,占据前面几排看电影时,就不会被别人挡住视线,每次放电影,这几排早早就被我们几个小伙伴们占领。 那时候放映员很受人尊重,放映员一到,便被村干部请去吃饭。几个喜欢凑热闹的小伙伴,便和大人一起把幕布,放映工具等一起搬到晒谷坪。看着大人们挖两个坑,把两棵细长的小杉木竖起来,然后用固定在小杉木顶端的小滑轮将白色厚重的幕布升上去固定好,等银幕安装好后,放映员也吃完饭出来了。 我们看着放映员熟练地倒片,装片,然后对准银幕的地方架设放映机,调试角度,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天也黑下来了,村里男女老少陆陆续续也来了。 晒谷坪很大,可容纳好几百人看,本村的村民都自己扛来凳子,一些外村来看电影的,如果有亲戚朋友便有凳子坐,没有的只能站在周边看。也有一些调皮的伙伴,因位置靠后嫌看得不得劲,便跑到银幕后去看,虽然图像是反的,却乐得没人遮拦,也看得双眼放光。 每次电影放映之前,都会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支书金树讲几句话,金树话筒一拿起来,偌大的晒谷坪便安静下来。老支书讲的大部分内容是村里的最新新闻,什么人做了好事,给予表扬,什么人做了坏事,给予批评,还有陈家的儿媳妇孝敬老人,张家的儿媳妇虐待老人等,大有弘扬正义和传承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之感,每次都受到村民的热烈掌声。 金树还郑重宣布,如果村里再发现谁家的儿媳妇虐待老人的事,就罚她在村里出钱为大家演一场电影,而且叫她来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向父母赔礼道歉,这招还真管用,村里再没有传出虐待老人的事。 那时候我们小孩最喜欢看的便是战斗片,如《地道战》《地雷战》《铁道游击队》等,看得兴高采烈,觉得电影机“吱吱”转动的声音那么迷人,片头金光闪闪的“八一”字样及雄壮的音乐激荡着我幼小的心灵。 不管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天,乡亲们不管白天多忙,干得多累,总是津津有味地欣赏露天电影,与电影中的人物同欢乐,共悲哀。我想,主要是那时人们物质生活匮乏,精神生活枯燥,只有看电影的时候,精神才会饱餐一顿,身心才会愉悦起来。 每放完一次电影,人们便会对这次影片内容议论一阵子,直到下次再放,才转移话题。影片里的英雄人物,优美的动作和经典的台词,成了我们小孩模仿的对象。 邻村有个李宏辉,个子不高,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长得很像《闪闪红星》中的潘冬子。每次我们村里放电影,他都会来看,村里没有他的亲戚朋友,他只能站着,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每次我都会关注他,他站累了,电影换片时,会蹲下去休息几分钟,也许出于友情,也许是我对他长得像潘冬子有点好感,我请他跟我们一起坐,俩人坐一张长凳也是坐,三个人挤一挤也可以坐。时间久了我们便成了好朋友,他村里放电影时,也会托人口信,邀请我们去看,我们还和邻村很多小伙伴成为朋友。 以往每年在晒谷坪上能放三至五次电影就顶破天了,后来有的结婚呀,做寿呀等,为了庆祝,也放电影,看电影的次数就渐渐多了。 小时候看电影纯粹娱乐,上初中时,便对影片中所讲述的故事、电影中的人物有了自己的看法,我们几个经常对影片发表自己不同的观点,有时争得脸红脖子粗,争得最凶的是抗日片,总是为最讨厌哪个鬼子各不相让。不过争归争,通过影片,我们从小就深刻地认识到侵略者的凶残和无耻,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家国仇恨。 时过境迁,智能手机,电视,电脑走进了我们生活,为人们观影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对于今天的孩子来说,露天电影仿佛变成了上古世纪的文物。再也没有露天电影了,没有了奔来跑去的孩子,没有含着饭抢座位的小伙伴,没有妈妈们的叽叽喳喳,没有放映机的轰鸣,更没有老支书的高音喇叭…… 说到底,是科技改变了这个世界,愿我们每个人都能够不负这个美好的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