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些跑，小心别摔着！”儿子在前面撒丫子乱跑，还不时回头冲我做鬼脸，我小步紧跟着他。忽然，一缕弥漫在空中的清淡幽香溢入鼻腔，让人心生欢喜。

   风起，花落。夹杂着些许凉风，鼻尖抹过一丝淡淡清香，一朵朵娇嫩的桂花星星点点地落到了儿子的头上、衣服上和那一双可爱的小手上。小区里的桂花长势极好，炎热夏日，绿荫树下好乘凉。金秋十月，桂花盛开时，细碎的金色花瓣宛若星星，人们从树下走过，便是花落细细香满衣。起风的夜里，花香如流水一般涌进窗来，香味袭人。

   儿时，我住在郊区，家中并不富裕，靠着父亲务农来维持基本生计。家中只有父亲、我和妹妹三人，父亲是一名退伍军人，他的脸常年在太阳下被熏烤得黑红黑红，瘦小的身体让他看上去显得更加单薄瘦弱。他用瘦削的肩膀扛下了所有，也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在我即将升入初中的那一年春天，父亲开始种起花木。当他把地里的树枝苗挖尽后，换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堆桂花树，还特地用一个小花盆种了一棵带回家里，放在屋檐下。他的声音轻松愉悦：“你们要好好照看着它，等到它开花时，我就给你们买新衣服，带你们吃肉。”声音落下，我和妹妹先惊后喜，不约而同地问：“真的吗？”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新衣服穿，我们都对即将得到的真正属于自己的新衣服产生了希冀。那棵被种在花盆的桂花树，每天都被我们细心呵护着。花盆很小，一只手就能把它拿起来，树也很小，小到只能把我的心填满。每天早起出门求学，我会去瞧上一瞧，想看看它是否有趁着我们不注意时，自己在悄悄长大。傍晚回家，我来不及放下书包就跑到它跟前，看看是否明天就会开出清香的花儿。

   某一天，我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童话故事——“灰姑娘每天跑到其母亲墓碑前的树枝哭诉心声”。随即想着，如果自己天天与桂花树聊天，它是不是能快快长大并开出美丽的花，再吸引来一只美丽的神鸟。后来好长一段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会和它“聊”上几句——述说在学校里的喜怒哀乐，闲谈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偶尔也会和它谈起自己心中那不可说的秘密……

   自父亲开启了“种花”模式，我们的伙食才逐步得到了些许改善。第一次穿上父亲添置新衣的画面至今清晰——那是中秋节的一个午后，空气中充满了桂花的香味，满是老茧的枯瘦双手，拿出两套衣服分别递到我们手上，新衣服用透明塑料袋包装好，颜色很鲜艳。在这秋日的阳光下，两套童装衬着那双手更加干瘦。空气中混合着桂花香味。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日里，我都被这样的喜悦把控着。

   这似乎成为了我们家“中秋节”的另一种仪式：自那以后，每一年的“中秋”，我和妹妹都会收到父亲添置的新衣。即使后来我们长大了，可以自给自足，这仍旧是父亲的一个惯例。

   而今，我和妹妹各自组建了家庭，也都有了下一代，我们喜欢给小孩儿买衣服。记得我刚怀上儿子的时候，妹妹就迫不及待地买了几套婴儿服饰，待她初见小侄子后，更是三天两头地添置新衣。

   一日，我终是忍不住，劝她：“别再买了，小孩儿本来就容易长大，你买的那些他也穿不了几次，而且他又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缺衣少食的。”

   “你收到新衣服不开心吗？”她问。

   “又不是过节！”我反驳道。

   她没有立即回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姐，是不是没有桂花的香味了，也就没有了收到新衣服的那份喜悦？”

   这一次换我沉默了。

   如今，儿子已经上幼儿园，日常我也会为他添置新衣，为他买玩具，并不总是在节日里。每次见他收到礼物脸上洋溢的笑容时，我也为此感到开心，同时总会默默地想：儿子的那份喜悦是否和我儿时一样？

   临近正午，我牵着儿子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为他讲关于自己的桂花记忆。任那桂花的馨香将我们围绕，轻盈地熏染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