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猛然发现,秋天已接近了尾声。可南方的雨水却一点儿也不见减,只管淅淅沥沥地下着,弥漫着让人无法逃离的伤感,让人不自觉地想到了易安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亦或是李煜的“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连绵不绝的雨水,阻了人们出门的心思,也让人的心开始泛了潮。于是,伤感和牢骚便成了雨天的基调。但对我来说,下雨天带给我更多的是温馨、快乐与幻梦。 小时候,下雨天是我的乐园。那一串串从天空降临的晶莹的珠宝对孩童来说是巨大的诱惑,我又怎么肯放过这赏玩的乐趣呢?于是每缝雨天,我便撑着一把伞闯入雨的世界,伸手接住那珠玉似的雨,好像留住了雨珠,就与神明有了联系。若单单只是留住雨珠好像不足以完成一场狂欢,因此,有时我也会横冲直撞地在雨中奔跑,任由雨珠在我的身上落下。顿时,只觉得从上到下,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淋了雨,回到家自然免不了一顿批评。刚进家门,便看见母亲板着脸拿着毛巾等候着我。她看见我连忙拿起毛巾在我头上使劲揉搓了几下,又絮絮叨叨地催促我去洗澡换衣服。她那密集又错落的话语与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融合在一起,竟然十分和谐。洗完澡,与母亲一起蜷缩在柔软的棉被里,雨还在下,一滴滴敲在瓦片上,不料想,竟敲出了烟雨朦胧的江南亦或是金戈铁马的塞上,带我进入绵长又美好的梦境。 少年时代,雨天是我灵魂的理想王国。我仍然喜欢撑着伞走进雨里,只是不再狂奔,而是漫步。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也是极有意思的,一切都随性而为,走到池塘边,便看看雨水在水面上踏出的涟漪,欣赏“绿盖半篙新雨,红香一点清风”的清丽画卷;走到花园中就静静品味雨的心声,想像着“点点滴滴雨到明,凄凄恻恻梦不成”的辗转反侧。在雨中,大脑不必强制运转,思想也得到了自由的放逐。于是,从前在雨中蹚过的雨水,被雨珠逗得乱颤的树枝,夜晚田间的蛙鸣就像电影一般在雨幕中上演,犹如身临梦境。 有时我也会带上纸和笔,描摹雨,也记录神明送给我的礼物。走进被烟雨铺满的小巷,我就会想到油纸伞,想到丁香,于是我写:“在悠长的雨巷彳亍,可惜我没有油纸伞,也没遇见丁香”;看见夕阳残照,细雨朦胧,于是我写:“昏黄的雨,分你一半”;有时遇见志同道合的人,彼此对视默默一笑,然后擦肩而过,于是我写:“斯人如细雨,扑面而来,擦肩而逝”。有人说雨水最是赤忱,因此在雨水面前,我不必再掩饰,只管像神明一样,将心事化作雨珠,向外倾倒,点点滴滴,一任阶前。 我有多久不曾到雨中赏雨了呢?我不知道。生活的列车总是疾驰而过,我于是只能疾行追赶,再不能在雨中赏玩了。 近来,我翻阅宋词时,读到将捷的《虞美人·听雨》——“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终于明白:悲欢离合是人生常态,年少的热忱与闲情终究会褪去,有些人、有些事离开了便是真的离开了,有时连一帘幽梦都不愿留下。 只是人也总是恋旧,窗外的雨还在下,我想,也许我该撑一把伞去雨中重温旧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