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偶然的机缘,在美食评选的现场,一道名为“一代天‘椒’”的菜品,顿时让我眼前一亮,舌底生津。那久违的味道,那久远的记忆,伴随着惊喜不已的心情,从遥远的时空翩然而至……不知哪位大厨取了这么个雅致的菜名,其实它就是土得掉渣的炭火煨辣椒,浦城方言叫“煨番椒”。据闻,原产于南美异域的辣椒,于明朝末年传入中国,经过数百年的本土化栽培,早已成为了国人餐桌上一道平常而又醒目的菜肴,更多时候,它作为各种食材烹制的配角,可谓是“倾情不怕千刀碎,佐料尤调百味丰。”起锅后,用白净的瓷盘或瓷碗盛装,红绿辣椒相间其中,煞是好看,不动碗筷,就先在“色”上拔得头筹。 吾人虽谈不上嗜辣如命,喜辣却情有独钟。有时辣椒酱拌饭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让每个毛孔透出香辣,让细密的汗珠爬满额头,方才过瘾。较之“煎、煮、炸、腌”等做法,生椒最好选用当地培育的土椒,颜色青绿,细长柔软,从菜园摘一把洗净去蒂,用炭火煨熟后食用,味道尤佳,令人大快朵颐,全然不顾火气大,不管泪满眶,不惧长脓包。 早年,城乡都有烧柴火灶,一日三餐,人间烟火。等饭菜热气腾腾端上桌,灶间的炭火还扑闪着火苗,正是煨辣椒的好时机。如今,脑海中常常翻腾着这么一幅情景:系着黑色围裙的外婆,手脚麻利地将事先准备好的青椒,放到火铲上,送到灶膛,不多时,煨熟的辣椒外焦内嫩,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轻轻拍去粘附的白炭灰,将辣椒手撕成丝片,也有用刀切细碎,浸泡在家酿的酱油中,再依据各人的口味,加点麻油或熬制的猪油,香喷可口,香辣诱人,白米饭都比平常多干两大碗,一边是挥汗如雨,辣得直吐舌头,一边是挥筷如飞,时而咂巴着嘴。 随着“厨房革命”的深入,城区人家几乎都用上电力、液化气或煤气等能源,从此,炭火煨制的辣椒,告别了县城大大小小、或方或圆的餐桌,留存在了人们根深叶茂的乡土记忆中,成为了一道独特的乡愁。所幸的是,乡村有些农户“涛声依旧”,还在使用柴火烧饭。倘若在“把酒话桑麻”的农家院子里,突然端上一碗“煨番椒”,令来做客的爱辣人士喜出望外,也许会禁不住,像古典名著《水浒传》中鲁智深一般大吼:“好久没尝,嘴里都淡出了鸟来!” 铭刻在脑海中一次食欲大开的经历,是在乡镇挂职的那年盛夏。有天正午,赤日炎炎。我独自一人,躲到机关食堂的厨房里,坐在齐腰高的长条形的案板前,大汗淋漓地吃着中饭。脸上流淌着不知是汗水,还是被辣呛出的泪水,我就着一碗刚煨好的“番椒”吃得正欢,不多时,薄衫湿得能拧出水来,索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嘘嘘”连声,惬意地享受着这够威够力的辛辣,最后连辣汁都浇到米饭吞进肚里。屋外热浪翻卷,屋内汗流浃背,构成了一幅鲜明的生活画面。 当众多评委为“一代天‘椒’”打下高分,工作人员将其端到品尝区后,我快步向前,迫不及待地挟起一块送进嘴里细嚼慢咽,那沉落到岁月深处的人间至味,如潮水一般涌向舌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