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怀兴,往早了说,在1988年。时任莆田市委副书记黄诗筠去仙游县检查精神文明建设工作,当地安排在鲤声剧团小剧场看戏。一排坐的领导们发铅字油印的剧本,我们二排没有。我伸长脖子往前看,黄诗筠老师见了,就把剧本给我。演的正是《晋宫寒月》。 当天是带妆彩排。后来才弄清,那时二十三岁的王少媛在阴惨惨悲慽慽的皇宫深处,辗转反侧,苦苦挣扎,与激越清冽的声音搅拌在一起,一举揣毁颠覆了时行的皇权认知痼疾。 旧作《兰溪鼓韵》这里有一段描述,不能再多说了,否则,聪明的女读者有意见。 我初识怀兴,怀兴不识我。我这记者,还是临时工,口袋里揣的是盖有报社印章的临时记者证,户粮关系还在乡下呢。 与怀兴见面,是在“八九”之后,什么场合忘了,还是看戏——他三十多年盛演不衰的现代剧小戏《戏巫记》。“破圈”的作品都要冒险犯忌,但这戏既不冒险,也不犯忌,最为完美地呈现了他的智慧。非说犯忌,则是犯了信俗的忌讳,在台湾妈祖庙演出时,超负荷短路火花飞溅,跳闸了!怀兴吓住了……但终归,妈祖林默娘是渔家女,有大海一样宽阔的胸怀……我写了这戏的观后感《清笛一曲唤真诚》,发表在《兴化声屏报》(《莆田晚报》前身)上。怀兴十分看重它,多次编他的作品集,都列名于评论文章中。 台湾妈祖庙前演“戏巫”,电路跳闸触动惊险火花,终究是虚惊一场,而后来的“颂巫”则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可谓是,林默身后妈祖膝下是非多。她和他都是大名人,是名人就难免是非。 我个人认为,“戏巫”与“颂巫”是怀兴半个世纪的艺术生涯两个阶段。其分界点的标志物为何,有待进一步理清。这个题目太大,须一本书才能说清楚的。这里从略。 相似的论语福州一帮评论家曾有表达,被怀兴一通臭骂(我在场),吓得全闭嘴了! 恩怨情仇都缘于妈祖啊! 1980年夏天,福建省台办干事叶之桦到湄洲岛调查妈祖祖庙恢复建设与岛上守军发生矛盾。妈祖庙复建刚开始,林聪治等渔妇还在半地下状态,当兵的他们不认识叶之桦,见这位地方女干部就骂骂咧咧的。叶不予计较,回到莆田城,召集军地领导训斥一通,给恢复之初的湄洲岛妈祖庙关键的支持。 陪同她去湄洲岛的莆田县台办林元伯现年老多病,把之桦说成之枫。 我把这事写入长篇报告文学《妈祖人家》,送怀兴一本。他事后说:保护妈祖庙就是叶之桦。 叶之桦后来长期任厦门市文化局副局长,是怀兴的好朋友。 忽一日,怀兴发给我信息:收到叶之桦发来的微信,她看到朋友转与她你写的蔡京一文很感兴趣。 我把你向她推荐了,如果她与你联系,请加上。她是叶飞的女儿,厦门文化局前副局长,现在在西雅图居住。 我们互加微信后,他说:你与老叶联系上了,真好,她为人直爽,没有红二代的架子,可以交流。 我想把修改后的《妈祖人家》赠叶之桦,她说,我在美国。你把书寄给郑怀兴老师吧。他很多时间住在厦门,我会见到他。 谁能想到,这个,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手机上有最后一次见他的时间——2021.3.19。摄影家、画家徐学仕从京城北郊南退,撤入仙游山上的前溪村,请我前往观光。我坐他的车上山,有画家戏剧家薛国平陪玩,三人在山顶转悠,抢着胡说八道一番,吃了肉饭后,国平坚邀去县城喝一杯。想想几年不见仙游县的朋友了,遂一齐下山。 老同学陈顺裕做东,在其弟开的餐馆用膳。顺裕是县委老领导,吓得女作家女诗人都不敢来。我想请怀兴。顺裕为难:请得动吗?听说身体欠佳,不出来吃饭。 国平说,国贤来了,他肯定来的。 果然来了,在餐馆门口对着暮光照了合影。 怀兴和我都血糖高,但还是开了红酒喝起来。当时又逢美国某佬窜访台湾,网络上舆论汹汹,阴云密布……见到朋友加上喝酒,我的嘴巴没闲着,肯定有与众不同的言论……怀兴几次碰我的胳膊,提醒我要保护自己。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大家端起酒杯,说一声:干了吧! 喝得醉熏熏上车,车子在时间的高速公路上飞驰……到家了,信号又续上了。打开手机,是怀兴给我最后的嘱咐:钱钟书说的,一根头发都不要让魔鬼抓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