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是值得期待的日子。腊八一过，年味就越来越浓，我家写春联的记忆就涌上心头，让我沉浸在那种久违的温馨中。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候街上没有卖春联，都是贴手写的春联。我的父亲读过几年书，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在我们小山村多少算是个有点文化的人。腊月十五一过，很多邻居就会带上红纸，来到我家，让我父亲代写春联。他们常常是放下红纸，简单交代几句就走，等到快除夕了过来拿春联。这样，在腊月，我家就会经常有人进进出出，倒也热闹。

   父亲不愧是记忆的高手。家里的红纸摞了一堆，他还能记得哪个是谁家的，更不可思议的是还能记得谁家大概要写些什么春联，往往八九不离十。

   我家的农事特别多，父亲白天都要忙于干活，常常利用晚上的时间帮邻居写春联。而写春联前的那些前期工作，如裁纸，研墨，记忆中都是哥哥打下手。父亲要准备写的时候，哥哥先把一家的红纸折好，裁成长短一样的对纸，然后把它们一对一对排好，放在地上。

   只见父亲站在桌子后面，拿起一张红纸，上端平铺在桌上，用左手按住，下端往往垂在桌下，右手拿起毛笔蘸着墨汁，眉头一皱，一展，也不用看书，一眨眼功夫，一挥而就，几个大字就完成了，然后再写另一张，最后再写横批。不出几分钟，一副对联就大功告成了。由于数量多，父亲有时要写到很晚。长的，短的，方的，形状不一，写的最多的对联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安居乐业，年年有余”“辞旧迎新，吉祥如意”等，都是老百姓心中最淳朴的期盼。

   我那时候就会帮哥哥一起把父亲写好的对联一张张小心翼翼地平铺在地上，让墨汁风干，而且一副副的还不能乱。于是，地上就会排满了春联，红底黑字，红得红艳艳，黑得油光发亮，煞是壮观。我和哥哥在一旁看着，哪副墨汁干了，就先拿起来好腾出空间，再把它们都垒在一起卷起来，等着主人来认领。我似乎能看到他们拿到春联在自家贴好的时候，脸上那比山花还灿烂的笑容。

   贴春联也是一门技术活。首先上下联不能倒贴了，要根据平仄区分。父亲教了好多次，我家的春联我们有时也会贴错。其次上下联是贴在门窗两边，对齐也是要讲究方法的。其实，乡下人哪懂那么多，讲究那么多，常常上下联贴反的也不少，也有上下联贴不齐的。不过这一点儿也不会影响他们对春联的执着热爱，也不会影响他们过新年的喜庆气氛，更不会影响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有时走在路上，我一眼就能认出父亲写的春联，心里就很自豪，我觉得那一抹红特别耀眼。

   记忆中，这样的画面每年春节前都有，一直持续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随着国家教育政策的普及，读书人多了，有的会自己写了，街上也卖起了现成的春联，一些人家就会直接买回家贴。父亲写春联的时间没那么长了，也没那么辛苦了。再后来，父亲就只写我家的春联。依稀记得哥哥也写过几回。随着街上的春联品种越来越丰富，父亲年纪也大了，哥哥也懒得写了，我家写春联的事也就成了历史。

   而今，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春联的材质、档次也越来越高了。买来的春联漂亮是漂亮，可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只遗憾自己当年没有传承好父亲写春联的“手艺”。欣慰的是，如今，我弟的女儿却是写着一手好毛笔字，有时还会去参加写春联义赠活动。我想，这大概就是一种传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