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的艺术 任何一个剧种,都拥有许多不同的流派,“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莆仙戏“院里教”的开山人李珠(一作洙郎,字能泰),同治己巳(1869年)生于一个贫农的家里。他的父亲李桃郎(1829—1907),膝下有八男二女,多子多罪,连缚紧裤带都难度日。李桃郎无法摆脱困境,求梦于九鲤湖的九仙祠,梦得仙人指点:“在石狮嘴里谋生。”一天,李桃郎到邻村宝坑看戏,看到戏棚上的打鼓师傅,在鼓上压一只小石狮,来调节音量,心里突有所悟。回家后立刻把第五第七两个儿子李珠、李错送往戏班投师学司鼓,在幼稚的心灵里,从此撒下艺术的种子。李珠常常自嘲:我的艺术是梦的艺术。但在现实中,他不但圆了父亲的梦,并且圆得了比梦还要美好。李珠自1888年,至1936年,跨越两个世纪,祖孙三代六人,在艺术上精益求精,清晨起来,六双鼓槌,“三、五、七”在石门上勤练鼓点,长年累月,把平滑的石门敲得像蜂窝一样,一窝连一窝,终于自成一教。他的秘诀:“熟能生巧,惯而为师”。李家一门先后合伙组建了五个戏班,人们称赞地说:“院里一教,六龙腾飞,五楼耸天”。 (二)更上层楼 任何一门艺术,没有改革,没有创新,终会受世人淘汰。李珠深知,要革新,就得有一块实验园地,在清末民初的那个年代里,战祸频起,民不聊生,戏景萧条,虽有雄心,难圆美梦。但戏剧要想走出低谷,又非改革不可;于是他排除万难,多方集资,率先创建“庆仙楼”,借以答谢何氏九仙。出于意料之外,戏越改越好,班越办越红火,继老大“庆仙楼”之后,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老二“裕春楼”,老三“庆春楼”,老四 “宴春楼”,老五“嫦娥楼”,都已先后成立,在兴化方言所及的莆仙惠三县,哪一村,哪一家能上演“院里”的戏,都感到无限光彩,但使人们感到奇异的为什么 “院里”的每一个班名,都有一个“楼”字?李珠解释说:“古人说过,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戏曲艺术就像登楼一样,要一步踏上一个楼梯,才能登上九天揽月。” (三)独创书会 李珠自小学艺,书读得少,识字不多,所以他对知识分子都极尊重。他常说:“要戏好就先要簿(剧本)好。”他不惜高薪聘请十多个老秀才和饱学的读书人,组成“院里”书会,为他的五个戏班写戏,这不但是当时的创举,就在今天莆仙两县也没有那一个剧团拥有这样庞大的创作队伍。 为了改好“目连”戏,首先是根据陈篇,有选择地继承这有七八百年的历史遗篇。之后搜实质,他把这些“秀才”派往各地,到各名班观摩“目连”戏的演出,历时一年,花资八百元 (可买二百担谷子)。尽搜其长,充实自家的剧本,来求他山之石以攻璞玉,编成演出之后,震动艺坛,有“院里目连盖世无双”之誉。1962年,仙游鲤声剧团与老艺人合作,据李珠光绪二十九年的藏本,在福州演出三夜“目连”戏,国内名流云集,评价极高,特别在“普渡救母”那出戏里“三锤四打”生面别开,鼓手的右手执两只锤打“文鼓”,左手一只锤打“汇鼓”,鼓面还放着一对小钹,按着节奏,敲钹打鼓,又叫“两手示鼓”。据说这是一千多年的李唐王朝的遗响,经专家鉴定,确认为鼓中“珍品”。 1990年鲤声剧团又据李珠藏本在“国际南戏暨目连戏的学术研讨会”上展演,首夜“劝姊开荤”这折戏里,目连的母亲刘四真在台前喃喃地叫着:“是开荤好,还是皈依礼佛好?”蝶步揣心,思想上在作非同寻常的斗争,站在刘四真背后,有一持杵的“奇神”和一持叉的“荤神”杵来叉往,不断拼搏,来烘托人物的内心世界。七、八百年前,中国就有这样精湛的表演艺术,这比西方“意识流”的出现,还要早八百年。为了重视这一戏的遗产,这次的舞台演出,全部录像录音。在此之前,还有专家的 “目连鼓品”和已写成完整的“目连曲谱”三册的李珠藏本,作为珍贵文物,由仙游县档案馆收藏。 (四)一字千金 在戏曲艺术上,李珠堪称是个百万大富翁,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是一贫如洗。艺术上要不断更新,就要不断投资,但在戏景萧条,凄风苦雨的年代里,一个民间艺人能有多大的经济力量,背五个戏班,一个书会和八十多家人的生活重担,又能支撑多久?虽然是 “年年难过年年过”,但到了最后,债台高筑,终于陷入家破班亡的边缘,单欠宝坑游公孝一家,就有两千白银,那年年关,游公孝扬言,若不把欠款还清,就要揭瓦挖墙。正当告借无门,束手无策之时,东屏山李姓的人,伸出正义之手,他们说这两千元由东屏来还,但有条件,要求李珠,把家门口大灯上的“汾阳李氏”改为湖山李氏”。由汾阳改湖山,不过是两字之差,真是一字千金,旧社会的风火院,是下九流,一入戏门,子孙连考举都不得参加。 东屏李姓,是名门望族,为什么肯与李珠联祖认宗,首先是“院里”一教,在戏曲艺术上,已登峰造极,怎能就此沉沦?更重要的是在当时随着资本主义的入侵,东方的道德,日渐沦丧,戏曲的舞台,充满着色情、凶杀,但“院里五楼”,却岿然不动,以劝人为善作主旋律,既继承,又创新,仍能保留莆仙戏的艺术特色。他的艺术观和道德观,有识之士,无不赞赏,这才能得到东屏李氏的慷慨解囊,雪中送炭。 (五)湖山增色 “院里五楼”人才辈出,桃李满园,喷香吐艳,李珠的嫡子李文豹,十四岁就能独当一面,他的“目连鼓”人称盖世无双,一代鼓手的郑牡丹师承“院里“,胸藏千支曲,才学渊博,有“通天教主”之称,贴生金 (张生金)的《百花亭》,潇洒风流,与百花公主,扑扇传情,似鱼戏水,被誉为仙谿第一生;吴新祖(打铁旦)一曲“杀狗记”里的《绛黄龙》似鹤鸣九霄,独步艺坛;刘金琰《米粽思妻》里扮王玉贞一出《纱窗会》唱做俱佳,艺名远噪。李珠说:“我不求发财,但愿湖山增色,也借此以报东屏恩情”。 李珠卒于1936年,享年六十有八,他的生平事迹,已登上中国戏剧史(福建卷)。他的子孙继承先人未竟的遗志,为了繁荣莆仙戏,把“院里书会”历年所改编的传统剧本,可供五个剧团在同一地,不用重复的剧目可以连续演出一个多月的三百多册的戏簿,全部捐送给国家,这一无私奉献的精神是值得为之一写。 (据李珠后人李龙好、李龙凤口述整理) 李珠遗像(来自:院里李氏族谱) 李珠(1869-1936年,一作李洙郎,俗称李鼓珠),是莆仙戏坛上的一位传奇人物,他创立的院里教(又称院里派、院里窝)阵容齐整,名流辈出,辉煌时期“六龙腾飞,五楼耸天”,院里一教,名扬四方,被誉为仙游戏班之魁。 院里派的崛起,为莆仙戏传承和继往开来创立了不朽的功勋,开创一代之先河,也成为当时莆仙戏表演和音乐人才的摇篮,其影响不可低估,尤其是李珠首倡“院里书会”功不可没。虽然他的家境并不富庶,但却把散居民间的那些文人墨客、业余编剧收编到家中供养起来,让他们无衣食之忧,博览群书,埋头创作,从大量古籍、笔记小说中提取营养,去芜存菁,整理改编新剧目,以供戏班正常演出。 原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国家一级编剧郑怀兴先生在《琐忆杂谈莆仙戏》一文中提到,为什么仙游鲤声剧团(县级)能在新中国建立后短短三十年内诞生出两部巅峰之作《团圆之后》和《春草闯堂》,这一悲一喜两部大戏先后于1959、1979年两度进京献演,轰动京华。溯本追源,这个剧团的诞生竟然与产生于清末时期的仙游的一个莆仙戏流派——“院里教”有着密切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