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游金石山下的保福院始建年代未详,但很可能自唐末一直续存到明初。之后,保福院废无影踪,只剩下遗址和故纸堆里的一个名词而已。明陈迁《仙溪志》载:“保福院,县二里,唐天佑二年(905年)置,宋圣节祝寿之所。废。” 历史上的保福院规模究竟有多大已不得而知,但似乎不会太辉煌。不管是在宋《仙溪志》里还是清乾隆《仙游县志》里,保福院的信息都很微弱。县志上涉及保福院的少量信息,都是把它当作王回墓或则祠堂的参照物而已,比如“御史王回墓 在北门外鸡足山保福院后。” 陈迁《仙溪志》(1491年)说:“保福院,产钱一十三贯四百七十三文。”这里提到具体香火等收入,似乎不太可能是宋代的数据,说明明代早期该寺还可能存在。并且算来这是一个香火稍微好一点的小寺院了,毕竟在城郊地理位置不错。 保福院再次“露脸”是在清道光戊子年(1828年),有人在保福院旧址挖掘出五代天佑四年(907年)铸造的狮子香炉,上有铭文:“弟子盐铁,出使巡官,主福建院检校尚书,礼部郎中,赐紫金袋王延翰,为大王及国夫人铸造师子香炉一口,舍入保福院永充供养。天佑四年(907年)九月四日题。” 据邑名士曾任宁德、福清县长徐鲤九于民国三十一年编纂《九鲤湖志》载:“此炉系道光戊子年(1828年)仙游北门外人,在保福院旧址掘地得之。王怀佩捷南购,贻福州陈左海寿祺。后归龚易图,转入叶大庄家。”那么,王捷南为何会购买并赠送铜炉于陈寿祺?两人是何关系? 王捷南,字怀佩,祖仙游榜头云庄迁县前埔,晚清举人、才子和史学家,编著有《闽中沿革表》。据《福建通志》载:“陈寿祺一时承学之士经指授者,若仙游王捷南之诗、礼、春秋、诸史、舆地,晋江杜彦士之小学,惠安陈金城之汉易,将乐梁文之性理,建安丁汝恭、德化赖其瑛、建宁张际亮之诗古文辞,皆足名家。”《仙溪试录》载,王捷南为嘉庆八年(1803年)科试取进县学一等生。 陈寿祺(1771-1834年),儒学家,侯官人。嘉庆四年(1799年)进士,十四年(1809年)充会试同考官。40岁其父母去世后不出仕,主讲福州鳌峰、泉州清源书院多年,有《左海全集》《福建通志》等著作。陈寿祺接受仙游知县杜绍祁的邀请,曾在仙游金石书院任教。但是陈寿祺自撰文称“余甥林咏荃主其邑书院教事”,此事待考。 原来,陈、王二人是师生关系,这就很好解释了。陈寿祺去世后,铜炉转到收藏家龚易图(1835-1894年)手里。龚易图,字蔼仁,号含晶,福建闽县(今福州市区)人,清朝政治人物、藏书家。1859年(咸丰九年)进士,曾任云南知县。1885年(光绪十一年)任湖南布政使。 叶大庄(1844-1898年),清代官员、诗人。字临恭,号损轩,侯官县阳岐乡(今福州市仓山区盖山镇下岐村)人,同治十二年举人,曾官邳州知州。张之洞任两广总督,招之入幕,诗名益著。前期服膺厉鹗,句律皆研炼刻琢,不落凡俗,后读易顺鼎《四魂集》而喜之,改途其其体,风格遂变,有《写经斋诗文稿》等。 龚氏家族七代藏书,叶大庄五世藏书。几人惺惺相惜,铜炉相互承让收藏,成就一段铜炉流传美谈。 陈寿祺得到铜炉后,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甚至关于保福院的历史也作了考证,但显然“废”无可证,不了了之。《左海文集》收录其“唐天佑四年琅邪王师子铜炉铭释文”: “炉以汉建初虑虒尺校之,高三寸七分,内深如之;口径八寸九分,围二尺九寸七分,唇如葵叶,径一尺二寸四分,围三尺九寸,厚二分,底广八寸七分,弱盖高四寸六分,广九十四分,纽为蹲师,带环于颈,缀以小铃,□前足,诎后足,尾覆于背,自耳至足,高四寸九分,广二寸九分,哆其口,以吐烟,下有五足,足高七寸四分,各为师首而曲其足,师首之里有距以嵌其脇有□以固其穿,大凡铜重十六筋一两十一铢,其一足缺,今所补铸也…… 保福院,在仙游北门外。久圮。绍兴十一年,知县陈致一为御史王回建祠于保福院西。嘉定间,知县樊泰之重葺。仙游旧志载泰之记与陈谠跋可证是南宋时是院犹存也。不知毁于何年矣。道光戊子,其乡圬者数人掘地,得炉瓜分之。王生怀佩闻以告余,属亟访之半载,展转购得而缺其一纽一足,余甥林咏荃主其邑书院教事,亦遣人求之。又逾月,得纽而一足卒不可得,因命工如式铸补乃成完物。惜古绿半遭磨刮渍之水,沙泥既脱,金碧斑斓可宝耳……” 陈寿祺因和大学者梁章钜等交往甚密,于是将铜炉拿出来与他们一道欣赏。梁章钜在《退庵诗存》中作有一诗《琅琊师子炉歌为陈恭甫作》进行了热烈而冗长的讴歌: “太邱先生世儒宗,辨证金石精罗胸。 小琅嬛馆足古异,突兀示我琅琊铜。 身高盈尺口围弱,冠顶高踞狻猊雄。外唇葵叶径强口,黄庭细楷环雕礲。 上列盐铁出巡使,福建院事稽无从。检校尚书赐金紫,结衔未改唐勋庸。 次言天佑四年造,九月早过昭宣终。纪元犹奉旧正朔,差喜岐李吴杨同。 是时国中政俭约,苾刍甘露回炎风。万姓祝王王即佛,保福自现金轮躬。 二国夫人本偕老,任黄内治称肃雍。博陵练椎未得逞,何况凤鸾争华宫。 侧闻四塔一寿岳,乞复车驾祈熊熊。为君为亲等誓愿,克家颂祷非顽惷。 后求坚牢起卒堵,千灵万圣资延洪。惜哉自身语繁凟,那似堂构原恢崇。 同光后事且勿论,麋来马去殊匆匆。是炉或自全盛日,一物忆足觇夷隆。 俸钱直进有馀积,想合铑攰炉钧红。词无校叶制弥质,字外朴拙妍其中。 三山吉金此第一,恰值志乘搜残丛。天将此物助载笔,团团宝月围晴虹。 生砂活翠非近玩,拓我眼福揩双瞳。咸和总章杂瓴甓,筝琶未许侪钟镛。 我藏吴越忠懿塔,自诧光怪攒云龙。讵若此物系闽故,如何赵璧得楚弓。 八百馀截香火閟,六十三字金涂浓。哦诗漫拟周文璞,访古更踏莲花峰。” 与陈寿祺同时期的冯登府(1783-1841年),专长音律学、训诂学、金石学,对经史百书无所不通。他将铜炉铭文收入《闽中金石志》: “闽王炉,炉以汉儢傂尺度之高三寸七分,内深如之;口径八寸九分,围二尺九寸七分,唇径一尺二寸四分,围三尺九寸,厚二分,底广八寸七分,盖高四寸六分,广九寸四分,纽为蹲狮带环于颈,缀以小铃,自耳至足,高四寸九分,广二寸九分,哆其口,以吐烟。下有五足,高七寸四分,缺一足,重十六斤一两十六铢。款云:弟子盐铁出使巡官、主福建院事、检校尚书、礼部郎中、赐紫金鱼袋王延翰,奉为大王及国夫人铸造师子香炉壹口,舍入保福院,永充供养。天佑四年九月四日。题绕阳文,正书大王及国夫人并空一字。保福院在仙游,是炉得于仙游乡土中。今藏鳌峰书院。 陈寿祺曰:大王谓琅琊王,国夫人谓母乐安任氏观国夫人也。昭宗天复四年八月始改天佑元年,八月哀帝立,在位四年,仍称天佑四月甲子,哀帝避位而铭在九月,仍称天佑,盖唐亡后,犹禀正朔也。” 铜炉铸于闽国时期,出土于道光年间,在晚清受到诸多大学者的热捧并研究,主要是因为其悠久的历史和铸造者特殊的身份——闽王(后称帝)。当然,铜炉精美的装饰和清晰的铭文,也成为金石学家喜爱的对象。至于保福院,借铜炉露脸了一大把。但是陈寿祺坚持学术原则的精神很是令人敬佩,他在考证中实事求是地说:“保福院,在仙游北门外。久圮。绍兴十一年,知县陈致一为御史王回建祠于保福院西。嘉定间,知县樊泰之重葺。仙游旧志载泰之记与陈谠跋可证是南宋时是院犹存也。不知毁于何年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