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莆仙戏《秋风辞》复排演出引起轰动之后，莆仙戏《杨柳恨》复排上演更是引起戏剧界的巨大反响。

  这是一出揭示人性伦理深刻复杂的莆仙戏，通过柳容春人生的沉沉浮浮，告诉观众人生伦理层面的真与恶的深刻内涵，令人深思又唏嘘不止。

  在一个月朗星稀之夜，职授七品官的一介寒儒朱深，携带妻儿和母亲一家，乘坐好友杨生谋雇的船，泛舟江中，踌躇满志去赴任，杨生谋也同舟前往济南读书。尽管柳容春有与外人同船、多少不便的疑虑，朱深却以为与杨兄情同手足，不必多心，仍然满怀坦然。

  杨生谋与朱深是好朋友，家道殷实，常慷慨解囊，资助朱深一家，因此这次仗义疏财，雇船和朱深同行也在情理之中。

  虽年已中年，又丧妻成鳏夫，杨生谋却灶妈糯米心，常常疏财扶助弱小，杨禄就是其中受他接济的一个。他收留杨禄在身旁做家童，随身服待。这一夜，船行至临川地带，杨生谋嘱咐杨禄备办酒席，他要与兄弟朱深夙夜尽欢尽醉，不醉不休，且和杨禄道出自己的秘密心思——谋害朱深。这个阴谋让杨禄大出意料，他不愿也不敢干此无积德的罪过，可经不得杨生谋软硬兼施，终于违心地答应了。江水静静流着，一场惊天阴谋正在悄无声息进行中。杨禄扶出大醉的朱深，朱深在甲板上东倒西歪，杨生谋示意杨禄把朱深推下水，正当杨禄迟疑不决，犹豫着不敢下手之际，杨生谋一不作二不休，亲自操起竹竿，把朱深推下水，并顺势也把杨禄逼下去，二人在滔滔的江流中沉入黑暗之中。杨生谋谋害了朱深，也顺理成章地霸占了柳容春，并冒名顶替成县令去上任了。

  本来故事到此，杨生谋如愿地成了柳容春的后夫，几年来觊觎柳容春美貌的心思得到满足，了却了心愿。可老天不作美——杨禄没有死，剧情来个大转折，他挑着货郎担到处寻找杨生谋，欲图报害命之血海深仇，可五年来一无所获。这一天，他来到落水处的河神庙，希望神灵助他报仇雪恨。这时杨生谋（已改称朱深）正在移船泊岸，欲随夫人柳容春上岸祭奠，仇人相遇分外眼红，杨禄欲持扁担与杨生谋拼命，可他能吗？面对杨生谋身边众多爪牙，他单身一人能拼得过杨生谋吗？正在苦思无计，毫无头绪时，传来杨生谋吩咐乳娘在他们前往河神庙期间，好生在船上看守二位公子的声音——此时他和柳容春有了第二位公子。杨生谋夫妻二人上岸离开以后，二位公子耐不住船上的寂寞，加上岸边杨禄货郎鼓的逗引，二位公子欢喜异常地来到杨禄货郎担前，争着要买古董。这时机会来了，杨禄瞅准机会，用古董引走了二公子——兆坤。失去了二公子，杨生谋夫妻只好怏怏地离岸开船而去。

  拐走了杨生谋的二公子，这对于难以报仇的杨禄确是出了一口怨气，但如何处置这二公子，他又犯难了，杀死他？也算是对杨生谋报了仇，可望着天真无邪的五岁幼儿，他的心在颤抖，良心告诫他不能这么残忍，于是他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好收留了这个孩子。

  十多年倏地过去了，当年的二公子成了人，并读了书，改名余生，在老父杨禄的陪同下走上求取功名的路上。而柳容春的大公子朱兆乾也已读书成名，得中进士后奉旨返乡成婚。本是好事盈门喜气添，柳容春一家在后花园置酒庆贺。在意兴阑珊的氛围中，杨生谋喝了不少酒，有点醺醺然不知所以，这时池塘中的青蛙不识趣地聒叫起来，于是引起了杨生谋的心生烦躁，便离座倒了一杯酒，走向池塘边，泼向青蛙，青蛙叫声仍不停歇，不解恨的杨生谋找来一根竹棍，掷向池中的青蛙。当媳妇阻止时，他不经意说了一句“人，我都敢托入水，何况这小小的青蛙”，话一出口，杨生谋自知失言，谎称醉了由儿子扶入内了。空旷的后花园只剩下柳容春。

  正是蛙声欲乱奴方寸，不觉眼前涌疑云。听了杨生谋这句话的柳容春，她心潮起伏，沉思不语。且信它是醉中语，却分明醒三分，可他为何话才出口神色变，吞吞吐吐难道是……这时候柳容春十分纠结，百思不解，表情复杂又非常凝重。——决无此事，决无此事，相敬夫妻十九载，难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满眼疑云顿时驱尽，表情随之趋于十分坦然和自信，这时的柳容春分明充满爱的妩媚，确认醉语生自多饮酒，信口开河不究真，爱的滋润充填了她的心间。她揶揄青蛙，无情物，休聒叫，须知奴容春并非多疑人。可那句“人，我都敢托下水，何况小小青蛙”的话，像重锤敲打柳容春的心，又怎么能轻轻地被她甜蜜的回忆抚平呢？

  河神庙，柳容春率领家人来此祭拜，希望神灵发慈悲，引荐朱深亡魂能托梦解开她心中的纠结。是呀，细思忖，义兄若是心肠狠，何必疏财济朱门，这其中的结，疑也难，信也难，这该如何排解呢？此时，一阵请太老爷坐轿骑马的叫声吸引了柳容春一众人，当乳娘不期然和那太老爷相遇时，认出就是当年拐走二公子的货郎。柳容春终于与当年落水的杨禄见面了，凭着一腔悲愤，杨禄和盘托出了当年杨生谋谋害朱深的全部细节，她惊呆了，恶梦惊醒还疑是恶梦，天啊！这大千世界，为何冤怨竟朦胧？

  她病了，关在房里，连杨生谋捧药来也不开门，杨生谋向乳娘了解了昨日夫人去河神庙上香的情况后，己知柳容春对他冷淡的深层原因，心中有鬼的他，似乎不淡定了。

  房中的她，此刻心痛难己，虽然十九载未翻过脸，可恩仇本是冰与炭，却为何纠葛分不清？她恨杨贼暗排机关，她怜朱郎无辜丧非命，当初结发情，岂能不报夫冤夫死仇？不能缄口不作声，但要诉冤，要伸仇，必须把状词呈。这事做的了吗？这种代夫报仇又须把夫告的心理交锋，犹如青山看似简单却又十分沉重，因为夫死夫生全凭她一句千钧语，这要从何说起？这又要恨什么？恨青蛙叫声如此晚？怨杨禄十九年来迟说原因？这悔来迟，爱难生，恨难平，不生不死，不明不白，她的出路要向何处寻呢？这场戏的精彩，在于深刻剖析柳容春的心理，把她内心的斗争细腻地表现出来，表情瞬息即变，把十九年恩爱与当下心里矛盾展露无遗，这场戏精彩而又韵味绵长，堪称典范。

  结局是状词呈上去，杨生谋判斩，余生即杨兆坤也回到柳氏身边。目睹柳氏母子欢聚的情景，杨禄孑然一身显得格外凄凉和孤单，尤令人感到可怜。

  杨生谋害命谋妻而又冒名顶替，判斩是必然的结果。这出伦理上的悲剧道出人性上诸多问题。人在社会活动中，追求自己的目标，未尝不可，但必须规范在人性的底线内，在伦理道德上不能有亏于自己的良心，更不能为达目的，丧心病狂尽显人性的狰狞。我们必须把人性的邪恶关进道德的笼子，再加上法律的巨锁，也许这是莆仙戏《杨柳恨》给我们的深刻现实意义。

  陈世豪/文  江东老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