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习俗很独特:去年结婚的新婚夫妻,今年农历四月份任选一天,挨家挨户分粽子。 堂弟去年结婚,当然也不例外。 晨光熹微,大院里一字排开十个会“移动”的大柴火灶,那都是乡亲们友情借用的。村里十多位妇女穿着红衣陆陆续续来婶婶家,她们是村里有名的包粽子能手,经她们的巧手,三下五除二粽子就“出笼”了,嘴上有说有笑,手里一刻不停地“工作”,还暗暗较劲着,谁不肯让着谁。这又不是领奖金,彼此自愿帮忙,但骨子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春夏之交,南方天气还是很闷热,稍微一动,全身冒汗,安排我分粽子,我还是神圣地接过任务……中午,我挑着粽子跟着婶婶开始挨家挨户分粽子,每户两个粽子,一块饼干,一个红桃和一片黄瓜。 我们“私闯”农家院子,引来不满的犬吠,但我毫不客气地敲门,大喊:“送粽子,送粽子……” “来了,来了……”里面的人闻声应道,并顺手拿了一个盆子装,嘴巴一刻不停彼此亲热地问候,“这么用功(本地话),钦钦今天也回来帮忙!” “正好周末,回来一起沾沾喜气!” 看到院子里老人悠闲自在地纳凉,按婶婶的吩咐,多分一份,毕竟老人一辈子不容易。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 “等下分不够,怎么办?” “够啦,够啦,家里还有!一大早起来,十几人在包,包了几百斤!十个大炉子同时在煮,煮了整整三个小时!” “还包了这么大块头,还温温滴!” 一推一让,感情在升温,说不尽,道不完,但分粽子还得继续……曲里拐弯,不知道路怎么走,总有人热心带路。 到了田厝边,那男的说:“我家分家了,老二搬到城里去住。” “那就都放在您家一起吃了。”婶婶交代。 “那晚上我开电动车送到城里套房。”那男的说。 我心直口快地说:“那多麻烦。城里什么都不缺呢!” 那张脸像一张搓皱了的蜡黄的纸,一股较劲地看着我说:“城里是不缺,但缺的是味道!城里的粽子怎能跟乡下比?我家老二嘴刁,就是爱吃老家包的粽子,吃不腻!” 婶婶便毫不犹豫多塞了一双粽子给他。 那男的,连连摆手,嘴里笨拙地说:“使不得,使不得。” 但终究扭不过婶婶如春天般的热情。 很多人家外出打工,柴门紧锁着,婶婶很机灵,粽子用红袋子装,挂在门把上,主人回来自然懂得,并会关切地问:“谁家去年结婚?” 邻居答:“靠近溪边第一家的!” 那人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哦,是那家的,刚刚还是小屁孩,怎么都结婚了?!” “过不久,就要生孩子了,我们又可以吃红蛋了!”邻居说着,一脸的憧憬。 此刻,那人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廉价的烟,目光有点茫然,悠悠地说:“难怪我老喽!” “走访”整整两个小时,我们筋疲力尽,口干舌燥……婶婶不由得感慨道:“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那一刻,她好像卸下了千斤担子! 第一年结婚的,都这样做。为何要这样,从何时流传下来,大人们无从回答?! 只听老人言:新例不可创,旧例不能变! 后山村的子女无论走得多远,飞得多高,但只要一想起老家分粽子,就好像闻到老家粽子的香味,难以释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