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溪志》:“莆之风俗,惟仙游为近古。生其间者,人性敦朴,嗜好简静。 始也,士未知有科举之利,民未识有纷华之悦。承平日久,始多儒雅,多世家宦族,而习俗渐趋于文。然儒者力于修饬,而不苟进取;仕者乐于清贫,而不急富贵。有高卧山林而累征不起者,有致身公相而田不增一亩、屋不插一椽者。风声气习之薰染,盖可想已。业进士者,明经多而词赋少;隶民伍者,耕农多而商贾少。婚姻不愆于礼,丧葬不俭其亲。有无缓急相通融,岁时往来相问劳,犹有古之遗风焉。 县三面皆山,而濒海之地仅东南一隅,生齿日繁,田畴有限,中产籍麯蘖以营生,细民莳蔗秫以规利。勤俭以署户门者,能安于淡泊,而不尚侈靡以相夸;争竞以泄私忿者,能亟于惩艾,而不事器讼以求胜。知理循分而寡欲易足,安土乐业而用志不逾。此风俗之大略也。 惟其风俗之淳,故流弊有所不能免。俗敬鬼神,则受巫觋盅惑之欺;性多慈弱,则启幸民侵牟之害。人皆爱身畏法,则滋雁鹜,舞文之奸使或者得以议俗焉。武城化言偃而弦歌,晋鄙薰阳城而善良。返朴还淳,盖将有望。” 白话白说: 《仙溪志》关于仙游民风里俗的描述,用语优美而含蓄,运用了大量的典故。既有褒赞,也有批评,更有鞭策与期待。采用前后对比方式,全面审视宋时期的仙游风俗。所谓风俗,是指特定区域、特定人群沿革下来之风气、礼节、习惯等之总和,尤重人性。 作者认为,最初,比起其它县邑,仙游风俗最为“古风”,居民淳朴,生活简单安逸。仙游处地形相对封闭的内陆,开发较莆田晚,人口较少,对外联系不便,民风自然原始。《仙溪志·市镇》载:“县地僻而物货悭”,可见就是到了南宋末年,仙游人自己都觉得地处偏僻,对外货物交流较少。因此,读书人不会刻意去追求科举带来的好处,百姓也未见识到外面的花花世界。 作者说,进入北宋之后,社会长期安定,民风渐渐变得儒雅起来,世家望族也渐渐多了。《仙溪志》记载宋代仙游籍进士(含特奏、推恩等)共351人,有“一门两公相,五里三待制”之谣。出现了许多名门世家,有封王陈洪进、宰相叶颙、台谏陈次升等10人、傅楫父子侍从、蔡襄4代侍从、一门监司郡守9家、一门登进士第6家、数代进士第6家。如此衣冠盛事,科第蝉联,簪缨鼎盛之势,难怪“夸科第一位荣,而勉励后学又在科第之外者。” 作者又说,虽然宋代仙游科举发达,但是仙游文士耕读传家以修身养性,而不刻意为了博取功名;已经为官者亦循规蹈矩安贫乐道,而不思作奸犯科以谋取富贵。比如,万善里的叶颙当了宰相却清贫如洗,家里不添一砖一瓦,以至于“宰相无家曾住寺”。叶颙的曾侄孙叶大有身居刑部尚书累辞其职,宋理宗频召其入朝,他却屡屡力辞不就。 作者认为仙游籍的进士中,明习经帖的较多,而擅于策论词赋的较少。今人以为,策论词赋更能体现个人素质,更胜一筹。然作者以为,习先秦儒家经典者更能体现个人修养,更值得提倡。显然,作者并非有意贬褒两者优劣,而是赞善宋代仙游士子“古风”旺盛。实际上,宋代仙游籍进士中多以辞赋见长,明经特奏倒是不多。 作者说,普通百姓多以农耕为主,很少有人从事商业活动。众所周知,宋代商业较为发达,但“重农抑商”仍然是其国策,宋代繁荣城市和商业中心都依赖于农业的支持和发展,农业仍然是封建社会的立国根本。而商人则因见利忘义、投机取巧等刻板印象,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的小人。因此,在“士农工商”阶层地位划分中,商人地位排到了最后。作者以为“多农少商”是衡量民风淳朴的标志之一,但并没有绝对反对商业。《仙溪志·市镇》载:“县地僻而物货悭,商旅迹罕到。一哄之市间或有之,而镇废久矣。”说明言者亦认为市镇不振,商旅不至,导致物货缺乏,或许将农商限制在一定比例是最佳作法。 作者认为,仙游人特别看重婚娶活动,礼数周到不肯敷衍迁就,而丧葬活动更不能节俭。 《仙溪志》关于这点并无详载,但是乾隆县志载:“(仙游)风俗莫重於冠、婚、丧、葬。近时士大夫家行冠婚之礼,阙醮迎之仪。平民委嫌於僭,而华阅亦简为常,然而较丰财、许达缔,则未有也。丧则不通赠赙之仪,葬则尽靠舆师之选。匍匐之救,空咏於《诗》;悬棺之窆,谓薄於《礼》。缒胸裂肋,助理必是周亲;击豕椎牛,空山谁瞻翁仲。然竭尽精力,虽氓隶不敢俭亲;若卜成祥吉,而锱铢在所不计也。”既为风俗,源自传承,宋代仙人此风可见一斑。再观近日仙人此例,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说,仙游三面靠山,海岸线短,土地有限。但仙游人很善于开拓第二产业,有人靠酿酒发家,普通百姓还可以种植甘蔗增加收入。《仙溪志·财赋》载:“以土色计产,而(仙游)县之产钱比他邑为最重。”这说明,当时仙游人大量种植了多种经济作物,以至于官府也将这些土特产折价增税。根据《物产》一节记载,当时的土特产和手工业产品还有荔枝、龙眼、柑橘、茶叶、靛蓝、麻、丝、蜂蜜、铅粉、铁模等,销到莆田、泉州、福州三地。这种开拓的精神一直延续到现在,成为仙人立足之利器。 作者认为,仙人虽然淳朴、勤劳、聪明、好学、不争,但是也颇受到当时流行弊病的影响。 比如,过于迷信鬼神,常被居心不良者所蛊惑。宋代民间造畜蛊毒常现,蛊毒害人的事件事端也频频发生。宋仁宗时期,“巫现主病,蛊毒杀人”是当时福建很大的社会问题,蔡襄知其风俗,深恶痛绝,因而对畜蛊之家、巫家进行了有力的打击,“襄为闽漕日,禁绝畜蛊甚严,凡破数百家,自后稍息。”并“遂敛惠福州,兴经术,禁浮屠,巫妖蛊毒之恶为绝”,闽俗得以大变。《仙溪志》所言聊聊数字,却揭露了一个愚昧且残酷的社会毒瘤。 作者又指出,仙人“性多慈弱……人皆爱身畏法”,意思是过于明哲保身,不敢与不法行为作斗争以至于少数奸人作恶,甚至颠倒黑白信口雌黄败坏整个社会风俗,“舞文之奸使或者得以议俗焉”。 《仙溪志》记载的这些风俗在之后的千年历程中,有些保留了并强化了,有些则消失殆尽或截然相反。但是,其精辟而深入的论述却被后世主流方志多所引用。 乾隆《仙游县志》引述:“仙邑风俗,《宋志》及乡缙绅、先生皆云:邑人秉性敦朴,嗜好简静。尚矣!数百年来,敦朴者不能不流于侈靡,简静者不能不习于繁华,然忠惠遗风犹有存者。武城化言偃而弦歌, 晋鄙熏阳城而善良。窃愿持石斋、岩孙两君子之言,与都人士相劝勉焉已。” 明《兴化府志》引述:“宋黄岩孙《风俗志》云:仙游人性敦朴,嗜好简静,中产之家以蔗秫曲蘖营生……黄岩孙志云:婚姻不愆于礼,丧葬不俭其新,有无缓急相通融,岁时往来相问劳。勤俭以署门户者,能安澹泊而不尚侈靡以相夸;争竟以泄私忿者,能亟惩艾而不事嚣讼以求胜,此往时民风之厚也……黄岩孙志云:儒者力于修饬而不苟进取,仕者乐于清贫而不急富贵,有高卧山林而累征不起者,有致身公相而田不增一亩、屋不插一椽者,此往时士习之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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