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病了。大客厅天花板两三年前就长霉了。霉迹面积不大，在右前方直角处随意示威一小片，再在左边画一“羽毛球拍”，形神俱备。一日我心血来潮，用布擦了几下，心生畏难，便半途而废。留下霉渍淡淡，倘若不抬头，是不会注意到。阿Q精神作祟下，放过此霉，不日便忘。

　　今年雨水充沛，缠缠绵绵地下了几个月，给霉菌提供了大肆攻城略地机会。它们潜滋暗长，其面积不知扩大了多少倍，映入眼帘的自然触目惊心：大客厅天花板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深绿的，浅绿的，旧的，新的，各种图形，五花八门。此外，霉菌还顺着墙角，继续张牙舞爪。也在两大卧室的墙角和床头龇牙咧嘴，可恶！最为恐怖的是客房，几乎看不到墙壁原来模样了，甚至，它们连衣柜也侵占……霉菌是这样有恃无恐。总觉得它们在挑衅谁是房子主人！多少回，抬眼望，仰天长啸！霉啊霉！

　　湿答答的天气里，连空气都是霉味。有一阵嫌弃不已，甚至起了卖房念头，但思量一番，还是作罢，毕竟住了十六年了，小区位置好，植物也葱茏葳蕤。还是修修补补一番，安心住下。“找人来粉刷吧！”我和爱人商量。“不用！自己除霉！”爱人语气不容置疑。我纳闷一向花钱大方的爱人，在这事上表现的态度。

　　其实几瓶除霉剂早就买来了，只是搁在墙角，一等就是一年。

　　“等夏季！”我们反复说道。七月来了，带着火热太阳极端热情来了，似乎也在刺挠试探我俩除霉决心。

　　适逢周日，爱人放假，就单枪匹马开战了。等我下班打开门，一股呛鼻味扑面而来，地上东一片西一片，湿漉漉的，还有遮盖桌椅的白色塑料布在风扇转动中，“呼啦啦”作响，一片狼藉。爱人汇报战果，还说那除霉剂管用，除了客厅，其他一喷即除。“客厅花了两小时！”又戴N95口罩又戴面屏的爱人再次强调，装备必须似执业医生。我似领导“巡视”战场，确实如是——客房墙壁崭新如初！首战告捷，信心倍增，剩下的，交给留城的我了。

　　先“谋篇布局”，自上而下，主次分开，循序渐进。一架梯子，一块抹布，两瓶除霉剂，就是我的作战工具。第一晚，把客厅那些顽固分子打趴，也把自己打趴了。心想既然喷洒起不到效果，那就用抹布擦。果不其然，抹布吸足除霉剂后，稍微用点力，霉点就消失了，只是人一直处于用力且仰头姿态，脖子几近僵硬，但是看着自己来来回回开拓过的疆域，焕然一新，就咬牙一鼓作气了。一处处理干净了，便移动梯子，挪动家具，继续重复流程。10分钟……30分钟……60分钟……直到天花板擦净，才想起晚饭。

　　第二晚，第三晚，继续在其它房间“巡检”劳作。近视眼镜平日鲜戴，这几日加持助力，一旦发现霉丝霉迹，绝不姑息养奸，使得小小抹布有了横扫天下的霸气。

　　除霉大战间隙，顺带洗洗刷刷，不辜负室外三十多度高温天气。半年未洗的窗帘卸下来，洗了；三四周换一次的被套等床上用品，洗了；久久未穿的运动鞋，洗了；电视罩，洗了……前后阳台，接连几天都晒满了，挤挤挨挨，花花绿绿，连阳光都五彩斑斓起来。晒干了，叠好收起，换洗下一批晾上，阳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台，一连几日热闹喧腾。

　　物品断舍离需费功夫。尽管平日也有整理收纳，但毕竟一家子生活，衣物、书籍、电器等添置多，丢弃少。阳台上，经常鼓囊囊的，多是一些废弃纸箱之类。再次将纸箱踩实打结，卖了十来块。不用的物品分类打包，它们都有最终归宿。

　　那几天，套房里兵荒马乱。我知道混乱是暂时的，劳动结果必然赏心悦目，所以劳动过程里的种种艰辛就弥足珍贵了。“汗流浃背”“汗如雨下”“汗流接踵”，这些成语不足以酣畅淋漓地诠释。因为我本就体虚，容易出汗，何况干着有点强度又需要不时走动的活儿？每晚临睡前，头发湿漉漉的，汗珠顺着发梢滴下来，衣服贴着身体，几无干燥处……手，变得粗糙了。握拳时总觉得握着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铁丝铁网之类，厚实的有点不舒坦；腿部，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磕碰着了，淤青几块，没觉得疼。

　　其实不敢太劳累，是想留些精力给白天。白天，进行另一种脑力劳动——阅卷。上午三个半小时，下午三小时，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脑海中记下林林总总答案，与孩子们的比对，判断，感叹年与时驰，阅卷速度不及年轻人了。“夜班”累了，就歇工，毕竟身体劳累强弱可以自己调控。

　　这次劳动，从除霉始，至洗刷止，战线拉得长，也让我有了骄傲底气——套房面积不大，120多平方米，两厅，四房，我都亲手除害了。细算下来，苦力费净赚几千！何况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可以自己做，换来一个干净整洁的家，换来一个霉运从此消失的家，何乐而不为？

　　为除霉大战尾声添上一两笔：插了一小盆蒲葵叶子，点燃香条，泡上一壶茶，读几行文字……脑海中闪出一句不知是谁说过的话：我喜欢的都在家里，我为啥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