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的清晨,朦胧之间,还在被窝的我被一阵嘈杂的鸟鸣声吵醒,一时恍惚,我竟想不起此时身居何处。鸟鸣声快速而尖锐,很难听清完整的一句鸟语。半醒时索性闭眼倾听。有银铃般的细长鸣叫,有略为浓厚的吱呀回应,似乎在一问一答。一句未完,另一只便接茬回应,不知道哪一声是呼应相答。推窗望去,天尚未亮,一片灰白,还有一层如烟的薄雾。平时绿荫盎然的相思树显得乌黑阴森。 清晨的风依然冰冷,微微拂过脸颊,略感寒意。 我穿好衣服信手提一个凳子走到阳台。许久没有在老家的楼上阳台看看风景了,门前的景色一如往昔。村屋,田地,小路,路旁的杂树,远方的山坡,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天空云层很厚,看来今天是阴天。左邻右舍的鸡鸣此起彼伏,似乎约好了一起报晓。清晨的农村是宁静的,总感觉是少了什么,思索了半晌。原来是少了以前那些叫卖吆喝声。想到那时叫卖猪肉的大叔,每次早晨都会用粗犷的声音叫着:“买肉的来啊——”村里一听都知道是他又来了。其实我更喜欢那位卖马糕的老头,他总是慢悠悠地骑个三轮车,拉着长长的声腔:“马——糕——哩”。他家的马糕又糯又韧的,米糕的甜味至今都回味无穷,味蕾的记忆总是深刻悠长。远处村里的某户人家的狗吠声把我思绪拉回来,遥想起我曾养过的那条小白狗。每次我回家时总会欢腾跳跃,摇尾挨到我身边蹭来蹭去。那只小白狗在七年后的一个夏天,不知所终。虽然我也在村里四处留意打听,等到年关将近,还是一无所获。仔细一想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光阴似箭哪。 屋后不远的村道上不时有汽车鸣笛而过。天渐渐亮了,鸟儿们还在树上跳跃鸣叫着。 我坐在椅子趴着阳台的横杠上。望着不远的相思树,叶密如织,我只能从鸟鸣声中和树梢的晃动来判断鸟儿在哪一个枝头上。但还是分不清是哪一种鸟儿的叫声。这欢快的小精灵,敏捷的身影,总令人目不暇接。当你定睛一看时,它已钻进另一树枝的叶子后。你正感叹着这小家伙闪电般的身手,另一只却从树叶里一边鸣叫着跳出来。等你正注视着它时,又嗖一下钻到树冠下,不见了,留下一串串急促又优美的鸟鸣。 这时一只剪刀尾的燕子,“唧”一声从电线杆飞过我的头顶。我甚至看到它红色的下巴,突如其来的掠过,我感到格外惊讶,像极了那只在老屋屋檐下做窝的燕子。门前的山坡上还有三五成群的鸟儿悠闲地飞过屋脊上,消失在村屋的拐弯处。 远处又传来斑鸠低沉的两短一长鸣叫声,斑鸠在老家都称呼为鄂椎。母亲小时候都说鄂椎鸣叫是要播种的时候,又到了农忙的季节。我没有在山上见到斑鸠,我总是联想着那只鸣叫的斑鸠是栖身在哪棵树上,它的巢做在哪里?是否也带着一家三口?虽然到现在没人给过我答案,还是一如少年般喜欢不切实际的幻想。 春来了,路边的花开满了道路,粉的紫的,极少闻过它们的香味。我喜欢看着它们,很多花草我并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清晨对面的树上也不知道这些鸟儿是啥鸟,一样沉迷于它们的鸣叫。 清晨的薄雾散了,天亮了,看到不远处的地里杂草丛生,甚至还开着花呢,田埂旁的草格外青绿。可以看到路旁的牛筋草,四处疯长的狗尾巴草,还有可以入药的车前草。车前草有个凄美的传说,送夫远征去,车后留青草。后来外出求学,故乡的草就散落在各地。 想着年少时,和小伙伴们在山坡上放牛,我们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的鸟儿,时而成群徜徉在山林树间。时而疾飞在村居屋旁,而我总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像雄鹰一样振翅在空中盘旋翱翔,俯瞰着大地。可以到东海看波涛,看群山叠嶂。讲完这个神话,一起放牛的发小立马嘟囔着说,别做梦了,都飞上天空,你的牛啥办? 有人曾说过,生活就像这牛绳,绳的一头是你,另一头是生活的地方。一辈子就在这地方劳作打转。年少时不曾明了,现在也不甚明了。 人居浮世,彷徨慌张。不再有一个安静的时刻去看一看日出,或者听听山里的风。清晨时分,静静听着鸟鸣鸡叫,像一股清泉滋润了我久违干涸的灵魂。 生活总需要一点点闲暇的时空,或许是一盏清茶的时间,有时是闭目倾听一曲音韵。放空脑袋,啥都不用想。 独一无二,美好无价。 因为不多,所以难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