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谷雨前后,母亲在院埕尾夹地处点瓜种豆,其中少不了种上时令菜蔬——丝瓜。 有苗不愁长。不消时日,丝瓜秧苗破土而出,小脑袋一个个四处探查,母亲浇水施肥,丝瓜秧苗日夜潜滋暗长。 它们通身青绿,身披柔毛,长须密集,差齐卷起,似小青蛇匍匐在茎脉处,玲珑奇巧。父亲用细长的竹子,在瓜地搭个四四方方的架子,架子上方罩上用麻丝绳编织的渔网后,才小心翼翼地牵起丝瓜藤蔓,让它们攀附其上,依势而长。 每个晨夕,在母亲一瓢瓢清水的照料下,藤蔓一天天顺着竹子往上攀援,巴掌大似的绿叶密密匝匝覆盖,开出小黄伞似的花,东风拂过,恍若金色海浪逶迤绵延,偎着红砖瓦墙,一棚黄绿相间的篱笆墙起伏灵动,映衬宋人杜北山《咏丝瓜》诗句:“寂寥篱户入泉声,不见山容亦自清;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的意趣,铺展出一幅清新美丽的农家图景,渲染出浓浓的田园风情。 父母亲常年吃素,菜蔬种类中偏爱丝瓜。夏至节气,老两口望着眼前这一棚丝瓜架子缝隙中,探出第一拨二十几条嫩绿的丝瓜,喜不自胜。他俩念叨,有口福了,过几天便可采摘食用。 小暑节气,天气一天热过一天。这一棚丝瓜任凭母亲晨昏浇水侍奉,叶子却日渐发蔫。母亲采摘第一拨粗壮的丝瓜,外观青翠,边缘有着小小的棱角线,逐一将其削皮之后,再用刀切开,这才发现瓜肉被虫蚁啃噬,已中空化腐,徒剩外壳,只能将其一一舍弃。 父母亲望之,几多惋惜,把这棚瓜架子全部清除,以免虫蚁肆虐,殃及其他瓜果。 大暑节气,母亲将往年精心收纳自然风干的老丝瓜取出。说丝瓜络子是纯天然的刷子,比市面上的钢丝球强多了,是日常刷洗锅碗瓢盆、去油除垢的好帮手。 制作丝瓜络子倒是简易。母亲先将老丝瓜黄褐色外皮一一剔除后,继而用力将整条甩向石刀,“嘭嘭嘭”作响,豆黑色瓜瓤子纷纷弹跳地面,有的丝瓜籽掉在了埕沿绿化丛里,她并没有当回事,再用剪刀把丝瓜络子裁成几段,以备日常刷洗之需。 人说天地生成物,在秋分节气,绿化丛里竟悄然长出一株丝瓜。 这株丝瓜一头攀援米兰花,一头牵搭柑橘树。长达5米许的绿蔓条上,布满海棠减缺状的叶片,颔首垂眸,叶间有鹅黄色花儿在绿瀑间迸溅,浮光跃金,鲜妍明丽,仿若豆蔻少女浅浅的笑,泛着清润的香,让人神怡心旷。 未浇一瓢水,未施一次肥,这一株丝瓜苗兀自生长。很快,花的蒂部就结出一根根细小的丝瓜,低眉顺眼的,一副乖巧的样子,嗅一嗅,有股自然的清香。一阵秋风拂过,新生瓜儿忽上忽下,荡秋千似得律动,连叶子都乐得窸窣作响。 母亲隔三差五采摘,部分送邻居,其余不时做清炒丝瓜,凉拌丝瓜,煨丝瓜汤米粉,丝瓜挂面条,丝瓜豆腐汤。碗碟中,或只此青绿,或间杂豆腐白,父母食用,内心简素明净,知足常乐。 李时珍《本草纲目》早有记载:“丝瓜嫩时刮皮后可烹可曝,点茶充蔬;老则大如杵,筋络缠纽如织成,经霜乃枯,惟可藉靴履,涤釜器,故村人呼为洗锅罗。”藤繁叶茂的丝瓜不仅是鲜香味美的时令菜蔬;丝瓜络子亦可裁剪压平制成透气鞋垫;同时它也富含各种对人体有益的营养元素,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其藤通筋活络,祛痰镇咳;瓜叶清热解毒,活血除湿;花朵清肺平喘,凉血消肿;瓜籽利水通便,润燥化痰;瓜皮清热利湿,去腐生肌。毫不夸张地说,丝瓜可谓浑身皆宝。 天上繁霜降,人间秋色深。眼前仅此一株丝瓜,在秋风中仍摇曳着青绿与鹅黄的曼妙身姿,在季节之外开花结果,清欢自在,让人心生爱怜与敬意。 观照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恬淡自适才是本真。只此青绿,人间有味是丝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