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年已渐近,年味渐浓。那无数人渴盼的年味,正在勤劳的双手里酝酿,在努力的奔跑中翻腾,在殷殷的目光中弥漫,在记忆的心田里浸润。忙碌中驻足回首的我,不禁蓦然感慨,属于我的年味在哪里?你可知它有好多好多的模样和滋味?若小小的笔尖能承载下心中的年味,我愿倾尽所有细细勾勒出它的轮廓。 儿时,年味是一颗如糖果般甜蜜的童年时光。当缥缈凛冽的冷空气悄悄降临闽西大山里的小县城,瞧,人声鼎沸的圩天集市上,火红的春联、年画和灯笼悬挂在麻绳上翩翩起舞,时而轻轻拂过一旁挑着扁担贩卖自家新鲜蔬菜的农妇那被冻得发红的双颊;圆圆的大竹篓里不时传来鸡鸭鹅等活禽尖锐的鸣叫声,只有勤俭持家的女人们才懂得如何挑选出性价比最高的精品;夹杂在各色特产年货摊儿里的各味草药根儿捆扎成束,谦卑而执着地等待着常识它的有缘人;小服装店里被我看中的橘粉色小棉袄是儿时最美丽的新衣裳,那绣着卡通图案的口袋正好放得下攥着压岁钱的小手。从集市满载而归,家中的影碟机反复播放着朗朗上口的流行旋律和节奏明快的拜年歌曲,仿佛在催促着我们快快整理行囊回土楼老家过年。对儿时的我,土楼里藏着最期待的年味——一家人坐着车哼着小曲翻山越岭回到几十公里外的乡下,迎接我的有爷爷奶奶慈祥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还有叔伯长辈们赠予的玩具手枪和竹子箭烟花;在迷宫般的圆形土楼里上上下下奔跑玩耍,把木地板踩得嘎吱作响,每一个吸溜着鼻涕的邻家小孩儿都可以是知心玩伴;每家每户客厅桌上都有个花瓣形的果盘,里面永不缺席的小零食是青绿色的冬瓜糖和裹着雪白糖衣的黄豆酥,尝腻味了可以喝一口奶奶在柴火灶里慢炖着的咸香可口的老鸭汤;卧室土墙上粘贴的明星肖像年画有着上世纪90年代浓郁质朴的追星情怀,简陋的木板床载满了一家三口无与伦比的甜蜜梦乡……长大了,年味是一弘缓缓流淌在漫长归途里的甘泉。对于外出求学的人来说,寒假就是开启年味的金钥匙,当轻轻合上夹着粉色纸质火车票的书本,再美好的象牙塔也挽留不住归心似箭的人儿。踏上归途的一刻,年味就像奔驰在枕木铁轨上的新空调普快列车般在青春的心路上蔓延——听,车厢里孩子的哭闹声和大人的谈笑声在拥挤的人潮里此起彼伏,广播里的温馨提醒总伴随着列车员急促而稳健的脚步;看,无数背着行囊的身影互相擦肩而过,来了又去,最终消失在茫茫人海里某个家的方向,年味就在那幅鱼入海、鸟归林般的万物穿梭盛景图中四处流淌。列车继续蜿蜒穿行在山水共舞的南国大地间,携日月,别晨昏,出隧道,入山林,车窗外的风景如历历往事般疾驰而过。突然,一抹晶莹剔透的冰花闪过眼帘,那落日余晖下茕茕孑立、熠熠生辉的冰之花,就如车窗内血气方刚的青年,单纯的面容掩不住漫漫旅途上孤傲、倔强又略显张扬的个性,但只要戴上耳机兀自陶醉在私藏的音乐里,思忖着如何与久别重逢的亲人和挚友分享成长的点点滴滴时,家乡的年味就在优美的旋律中化作甘泉无声地滋润着疲惫干涸的心田,填满心中朝思暮想的渴望。当家的轮廓渐渐清晰,列车终于靠站,熟悉的年味扑面而来,此时,远方再绚烂的风景也抵不过站台上那份最灼热的等待。 如今,年味慢慢化作一缕如咖啡般香浓而苦涩的乡愁。城市里的年味像个慷慨豪爽的富翁,早早敞开了善意的布施:富丽堂皇的大厦被光影交错的七彩霓虹点缀得极富现代浪漫气息,宽阔的公园和广场里一簇簇琳琅满目的鲜花和盆栽吸引着人们徜徉其中,车水马龙的街道被喜庆的红灯笼装扮成一条条火红的巨龙,电视遥控器和手机屏幕操纵着流光溢彩的舞台演出和赏心悦目的新面孔……如今,便捷的交通和发达的技术让年味成了唾手可得的感官享受,亲朋好友的相见已是家常便饭,回家的路也不再遥不可及,但每逢岁末年关,在繁星闪烁的寒夜,一朵无名烟花在暗空中突然绽放时,我总会忆起父亲精心修剪的淡雅纯洁的水仙花在春节前如期盛开的画面;午夜梦回,爷爷房里的老电视还依稀传来老版央视春晚和他最爱的三国演义电视剧的声音,奶奶亲手酿的客家米酒上漂浮跳跃的泡沫仍在眼前荡漾;今年外婆家院子里的红杏树是否依然如断壁颓垣里顽强生长的野草般鲜活如初?香火缭绕的伯公庙前烧香祈福的人群里还有我熟悉的身影吗?土楼老家陈陋灶房里斑驳的土墙见证下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早已不复存在,但家族的延续和手艺的传承让象征团圆的家乡美食复制并升华了千万遍,味蕾的极致享受能让人瞬间找到年的感觉。尽管如此,渐渐远去的亲人们的音容笑貌却成了最刻骨铭心的年味印记,这印记就像手里这杯不加糖的咖啡,在惆怅的唇齿间徘徊许久后才令我幡然醒悟——那萦绕心头香浓又苦涩的味道,就是乡愁的滋味啊! 未来,年味会变成一个藏着崭新期许的心愿蛋糕吗?一年又一年,母亲又增添了不少白发和皱纹,幸好身体依然健朗活跃,笑容依然慈爱温暖,她总对亲友的嘘寒问暖报予感恩的话语,心里却时常在默默地感伤,多希望未来明媚的时光能慢慢抚去母亲心上那道岁月刻下的伤疤啊;年近了,孩子渴盼的寒假也来临了,在老师的循循善诱和我们的不懈陪伴下,迷糊马虎的孩子渐渐有了前进的勇气和热爱的方向,但稚嫩的脸上依然不减自由活泼的天性,多希望严酷的生存法则能轻点鞭打这个迎风而上的孩子,让未来的他能比现在的我更多一些美好纯真的新年回忆啊;一股西伯利亚寒流刚刚划过我的城市,工程车在春节前夕争分夺秒地忙碌着,美好的城市建设寄予了无数人的希望,我心中的它却有着独特的美——与台湾隔海相望的亚热带岛屿有着最旖旎的海岸线和最美丽的鲜花,城市山顶深处的后花园有着如瓦尔登湖般澄净的森林风光,俯瞰壮阔城景的环城半山步道像只优美的凤凰展翅翱翔,它们温柔地安放着我那颗无法抵达远方却又渴望远足的心,多希望未来的我探索自然的心境能鲜活如初,既能热情拥抱远方险峻瑰丽的雪山和草原,又能尽情享受眼前舒适安逸的城市花园;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一曲悠扬的旋律飘过耳畔,那是赞美和平与安宁、幸福与快乐的人间颂歌,是负重前行换来的岁月静好,多希望未来的每一日,为芸芸众生的心愿和千家万户的安宁而奔忙的人们在卸下重担时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汤,在举国欢庆的团圆时刻能尝上一块神奇的蛋糕,实现属于自己的愿望,如此才不枉这珍贵的中国年味。 当我放下笔端的一刻,年味已不知不觉充溢心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