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钟山院前村后,伫立着一棵有着五六百年树龄的枫香树。归乡的游子,远远望见那高高的大树,便知到家了。这棵树,早已成为刻在游子血脉里的故乡坐标。 去年盛夏归乡度假,眼前景象令我心头一震。曾被老家人奉为风水树的它,不知何时已悄然凋零。往昔挺拔伟岸的身姿,褪去了苍翠的外衣,撕断了肥壮的肢体,只剩枯槁的躯干孤零零地守望着村落。目睹苍凉之景,无尽悲戚在我心中翻涌。 听长辈人说,明嘉靖年间,蔡氏一族在院前开基立业时,这棵树便已扎根于此。那时,它静立在洪氏故居旧址“洪顶”之侧,后来洪氏迁徙他乡,它便成了院前蔡氏新厝的风水树,默默见证着时光流转,见证着院前村落的兴衰变迁。 这棵树学名枫香树,隶属蕈树科,与寻常枫树并非同宗。因身形巍峨,村里人亲昵地唤它“大株枫”。二人合抱的粗壮主干,撑起40余米高的挺拔身姿,硕大的树冠如一把巨伞,稳稳遮蔽着100多平方米的土地。每当台风肆虐,狂风呼啸,“大株枫”便如坚毅的卫士,以宽厚身躯抵挡风暴,守护一方安宁。 春日里,嫩红的叶芽怯生生地探出,似藏着满心羞涩。而后,它们渐渐舒展成掌状三裂的叶片。叶片边缘细密的锯齿,宛如匠人精心雕琢的纹路。叶背披着一层柔软的绒毛,阳光穿透时,清晰的叶脉若隐若现,恰似流动的金色血管,充满着生机与诗意。 秋意渐浓,树上挂满刺球状的果实。这些干燥成熟后的枫树籽,被老家人称作“路路通”,是天然良药,有祛风除湿、活血化瘀等诸多功效,常用来缓解风湿关节疼痛。 寒冬降临,叶绿素悄然隐退,花青素与类胡萝卜素粉墨登场。叶片从橙黄渐染成深红,如红蝶般裹着刺球纷纷飘落,在村边铺就绚烂地毯。落叶和刺球化作腐殖层,滋养着林下的蕨类与苔藓。那时,孩子们提着竹篮竹筐,欢欢喜喜地捡拾掉落的刺球果实,带回家中用作生火煮饭的柴火。 “大株枫”是鸟儿们的乐园。密密匝匝的枝丫间,缀满大小不一的鸟巢。暮色四合,归巢的麻雀叽叽喳喳,像是在轻声催促人们早些休憩。夜深人静时,啄木鸟“笃笃笃”“达达达”的敲击声此起彼伏,这是森林医生为“大株枫”捉虫疗疾。晨曦微露,喜鹊清脆的“嘎嘎嘎”“喳喳喳”声响起,仿佛在为世人送上吉祥平安的祝福。偶尔,秋风萧瑟,一两只乌鸦不请自来,那“啊啊啊”的叫声让人烦躁。老人们见状,总会笑骂着“乌鸦臭嘴巴,越叫越平安”,驱散心中的不悦。 如今,这棵古老的枫香树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它留下的,不只是自然与人文交织的独特景致,更化作游子心中承载乡愁的文化符号。在时光长河里,它永远镌刻着关于故乡的温暖记忆,那一抹树影,将在游子的思念中,生生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