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硕士毕业论文探寻下岗母亲 看哭答辩老师
【发布日期:2014-07-03】 【来源:】 【阅读:次】【作者:据《中国青年报》】
入夏后的一个晚上,48岁的李桂珍像往常一样骑着电动车下班回家,屋里的桌子上多了个从外地寄来的快递包裹,里面有本浅黄色封面的册子。 寄件人是在云南大学读书的女儿,包裹里是她刚刚完成的硕士毕业论文—《母亲的故事:一个下岗女工的社会互动和自我建构》。 她只是社会底层一个不起眼的下岗女工,但25岁的女儿花了两年多时间,用4万多字,把她写在自己的毕业论文里。
母亲是一个柔弱的个体,大千世界中一颗毫不起眼的微粒 沿着坑坑洼洼的砂石路,车开进一个人烟稀少的山沟,最后停在一块三角形的空地上。 李桂珍下了车,看上去兴致不错。她指着前方说:“这就是我们工会,那个是舞厅,那个是电影棚,我的广播室就在电影棚上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有一片烂泥地和荒芜的杂草。远处是几排低矮而整齐的红色砖房,窗户玻璃支棱着凌厉的尖角,里面黑洞洞的,早已无人居住。可李桂珍和同行的几个人对着这片废墟,聊得很起劲。 这一幕让站在旁边的女儿蒋易澄感到好奇。当时,这个云南大学传播学专业的研究生正在准备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她要研究“三线工厂”职工的集体记忆。此次回老家参加父辈们的聚会,是田野调查的一部分。 蒋易澄是标准的“三线子弟”,她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姨妈舅舅都属于一个代号叫“国营七矿”的铀矿冶炼工厂。1970年代,他们响应支援三线建设的号召,从全国各地来到这个距离昆明500多公里的小山沟,把这里逐渐建设成一个拥有粮店、百货店、学校,甚至舞厅和灯光球场的山中“小社会”。 李桂珍和蒋易澄脚下的这块三角地,曾是整个矿区的中心。“七矿”最辉煌的时候,接近2000人在此工作、生活。1990年代末,国有企业改革,“七矿”宣布破产,李桂珍买断工龄下岗,职工接连离开矿山自谋生路。如今,整座工厂只剩下5位老人看守。 虽然成为单位“甩掉的包袱”,但提起“七矿”,李桂珍仍掩饰不住自豪,“原子弹爆炸我们是作了贡献的!”她总喜欢对外人这么说。此次女儿回老家采访三线建设的事,她跑前跑后帮忙联系老同事,带女儿去退休人员安置点,让那些老人讲讲“采掘队大干多少天”的辉煌记忆。 蒋易澄最初并没有注意到母亲有些反常的举动。对她来说,母亲只是自己众多采访对象中的一个。但母亲在聚会中不同于平时的表现,让她开始好奇,为什么在家里有点敏感、一度不爱与外界接触的母亲,重回“七矿”后那么开心、健谈?她在那里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时光,离开矿山后又遭遇过什么打击? 尽管和母亲朝夕相处25年,但这些问题她并不太了解。 回到学校后,蒋易澄去导师的办公室里汇报论文进展。聊天时,她无意中提到母亲下岗后争取权益以及出去打工后心理上的变化。坐在对面的导师听了眼睛一亮:“这反映了人的自我认知的发展。”导师推荐她回去读读美国学者乔治米德的《心灵、自我与社会》这本书。 “人的心灵和自我完全是社会的产物。”书里有这样的论断。 蒋易澄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最熟悉的采访对象。“母亲是一个柔弱的个体,大千世界中一颗毫不起眼的微粒,但为什么此刻看她竟觉得她如此强大?如果时代洪流总是将人左右,让人无奈,但人也是可以反抗、适应和改变的。”她在论文中写道。 这个年轻姑娘意识到,自己本来要探寻的“七矿”发展、变迁历程,其实早就与母亲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但 蒋易澄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论文中的主角已经换成了她。 毕业论文是女儿的一件大事,李桂珍一直很配合采访。当问到下岗这件事,蒋易澄踩到“禁区”了。 写毕业论文的这两年多里,蒋易澄学会了宽容与倾听。她采访自己的家人,听他们一遍一遍讲过去的事情,尽管很多讲述与她的论文没什么关系。在退休人员安置点采访完,她给那些独居的老人拍照,之后专程送过去。 “每每回想起来,才深刻发觉自己很是愧对母亲,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的需求,不知道她情绪不好的来由,不理解她的担忧、焦虑和孤寂,太多太多,有时候甚至厌烦她对我过分依赖和给予期望,我不明白人生历程是这样地短暂又漫长,不懂得在面临人生抉择的时候还有很多复杂的原因和时代背景,也不清楚人到中年没有固定工作又没有养老保障的那种失落和焦虑。还好,借由这次毕业论文的机会,让我提早体会、省悟。”在论文后记中,蒋易澄这样写道。
探寻母亲的“自我”,也是在不断拷问自己的“自我”
随着论文的进展,越来越多的问题超过蒋易澄预想的范围,探寻母亲的“自我”,仿佛也是在不断拷问她的 “自我”。她要跟着母亲上班、买菜、劳动、做家务、聚会,有时也会不耐烦。 李桂珍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工作。她发现母亲一直在默默地补充知识。对于蒋易澄来说,这篇论文不仅仅是一篇文章,“它提供给我太多思考的层次,关于人生,关于婚姻,关于 个人的命运,以前特别无知,不会思考这些东西,一下子觉得是个成长仪式。” 这是这个答辩季看到的最鲜活的论文 得知论文答辩分组后,蒋易澄有些担心。云南大学新闻学院教授郭建斌是这一组的答辩老师,他的绰号是“杀手”,上课时很严肃。蒋易澄的论文光看标题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这毕竟是学术研究,不是文学创作。 “能过吗?”有人表示担心。 答辩前一天,蒋易澄的同学突然“炸了锅”,他们让蒋易澄赶紧看郭建斌的微博,“你这个肯定没问题了,老郭都认可你了。” 那条微博写的是:“一个学生的硕士论文,居然写的是她的母亲……这样的论文,差点看得掉泪了!这是这个答辩季我看到的最鲜活的论文!” 事实上,郭教授看到论文的开头时就被吸引了。“我们对我们父辈那段历史和生活经历其实不太了解,而且缺乏和父母共同做一些事情的经历。”论文中蒋易澄帮母亲去学校打扫卫生这个不经意的细节让他很感动。尽管认为论文的理论部分稍有欠缺,但他充分肯定这种“接地气”的尝试。 蒋易澄的论文也完成了李桂珍一直以来的一个心愿。 1998年,蒋易澄的外公被检查出矽肺晚期。他是一名八级钳工,当年响应国家号召,带着全家从贵州到这里支援三线建设。他在病床上跟儿女说:“我把你们带过来,现在带不出去了。” 当着父亲的面,李桂珍一直忍着,回家后才大哭了一场。那时她下岗,姐姐下岗,哥哥下岗,嫂子也下岗,几乎全家人都下岗。“如果我们条件好一点,他精神压力不会这么大,因为他也自责,是他把我们带进矿里的,他觉得是他的责任。”李桂珍的眼睛湿了。 两个多月后,老人去世了。临走前,他曾想买块手表留给妻子,只需要两三百块钱。可拮据的老钳工没这笔钱,女儿李桂珍也掏不出来。这个遗憾让她至今觉得愧对父亲。她想把父亲的故事写出来,“我觉得我爸跟王进喜比也不差啊!” 蒋易澄考上新闻学院后,李桂珍叮嘱女儿:“你学这个嘛,要在写作上好好练一下,如果有机会,将来把你外公、把七矿的事写出来。” 她只是这么一说,但蒋易澄一直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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