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时候我就记得这野菊了。每当秋冬之际，在寒冷的风中，傍着短篱杂草灿然开着的，便是这野菊了。可人们都叫它“臭菊”。摘一朵带回家去，大人说：“那么臭的东西，还不扔了。”其实，这野菊只是闻着有些呛人，似乎混和着浓烈的泥土和野草的气息。据说花的美在于它的韵，它的香，倘以此求之于野菊，却当真是一无所得的了——它有的只是粗拙的叶与粗拙的花。在菊的族类中，它由于这粗拙而被永远遗弃在竹篱茅舍和荒山野岭之间了。没有人留意它的死生荣枯。古人有关菊花的种种赞美之辞是断然与之无缘的，尽管它也曾凌寒开放，也曾在凄风苦雨中度过一个个的清晨与黄昏。想必它的生命原本就属于穷乡僻壤，属于它脚下这沉默而温厚的土地。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也淡忘了那故乡的野菊。只是在童年的记忆里，那遥远的欢乐和忧伤依稀还飘忽着野菊的气息。但是这些年来，我又常常看见这野菊了。在我时常往返的那条路上，秋冬时节，从车窗里望去，便可见那丛丛的黄花散落在山野之间。已是万类蛰伏的季节了。虽然在这南方依旧是绿遍天涯，但春生夏长的季节毕竟早已过去，那凄黯的绿色到底掩不住大自然单调与沉寂的意味。可是，当寒冷的风从山野间掠过的时候，看那迎风摇曳着的，不正是灼灼的野菊么？即便是暮色惨淡、风凄雨晦，它仍旧打点起精神，灿然开放在荒野之上，以其质朴而粗野的生命装点着大自然萧索的梦。我常因此而感动于这寂寞中的欢欣，并以之告慰我旅途的孤寂。 长年蜗居市井，住在逼仄而几乎不见天日的陋室里，我每每在向隅枯坐之际，恍然想见那金黄的野菊，并因而怀念那在寒风中沉默的原野。去年冬天，妻子从那条路回她的单位去。过几天收到她寄来的一张明信片，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今年的野菊比往年小。我读着泪水便模糊了双眼——我仿佛又看见那散落在山野之间的点点金黄的野菊。（王朝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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