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枫慈溪上横卧着一座木石结构的大桥，连接着两岸的街市，是个人来车往的交通要道。西桥头建有一座亭子，庄严古朴，供奉着观音菩萨，庙里香烟缭绕，路过的人们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心生敬畏之意。 这天一大早，观音亭前就聚集了一大帮人，其中有一高一矮两个青年男子，被众人反手扭着押在那里。除了围观者之外，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年轻且十分漂亮的小妮子，还有一个拄着拐杖的上了年纪的老阿婆。人们争着与小妮子说话，大约是一致推举她这个识字知理的人出面来管管这事，主持公断。 陆秀夫和蔡曰忠要到太平港检视兵船建造和水师训练状况，正好路过此地。蔡曰忠刚要往前靠近人群问个究竟，陆秀夫却一把将他拦住，努努嘴让他往边上退。两人在近旁找了个不为人注意的位置，悄悄观望。 那小妮子示意大家安静。她扶着老阿婆，朗声问道：“阿婆您是丢了什么东西吗？”老阿婆显然耳背，小妮子又附耳再问了好几次，才听她说道：“是啊，我刚刚走在那条巷子里，突然有人用力拉我的手，一下子把这手臂上的银镯子撸掉了。我连忙大叫，那人把我推倒就跑走了！”阿婆停顿了一会，又说：“小菩萨你大慈大悲，要为我做主啊！”一边说着，一边用拐杖连续敲打地面，显得着急和激动。 “您认得是哪个人吗？”小妮子问她。 老阿婆又不说话了，呆呆地摇了摇头。 小妮子接过人群中递来的银镯子，仔细地看了看，又把它重新套回到阿婆手臂上。然后，她猛一转身，狠狠盯着那两个被扭押的青年男子，厉声喝问：“是谁做了这没廉耻的事情！” 那两人浑身一震，但都极力否认和辩解。他们都说是对方抢劫犯案，自己是听到阿婆呼救之后，赶过来帮她捉贼的。其中一个说：“你是被我抓到的，还敢抵赖！”另一个则说：“胡说，明明是我追上你并把你抓住了。”两个人都理直气壮地指天发誓。 小妮子并不慌忙。她略微想了想，镇静地说道：“既然你们两个争辩不清，那就来一场奔跑比赛。你们一齐从桥的这头跑到那头，再折回来跑到这里，谁先到达我就判他是好人。” 不一会两人先后跑回。小妮子指着稍后到达的高个子，果断地说：“你就是抢犯！还敢抵赖吗？” 高个子青年“噗”的一声跪倒，磕头如捣蒜，嘴里一叠连声：“小的鬼迷心窍，小的一时糊涂，小的不敢抵赖，小的向各位请罪……” 有人惊呼“神奇”，有的尚存疑惑。小妮子解释道：他们两人中，一个是抢犯，因为跑得慢而被抓；一个是侠义之士，因为跑得快而将抢犯抓获。这人奔跑本领差，自然就是抢犯了！ 那抢犯还在地上磕头不止。他身材瘦长，面色黧黑，衣裳也破旧肮脏，一看便知是个穷苦人。料想也是饥饿所逼迫的，所谓“饥寒起盗心”吧。众人一问，果然是逃难路过此地的，现已身无分文。 小妮子显然起了隐恻之心，因为她的眼神已经不再严厉，恢复为那么柔美、那么温和。她把那人扶起，又从自己手上摘下玉镯，递给了逃难青年，对他说道：“这个玉镯还能值点钱，你拿去换些食物路上充饥。今后你可要好自为之！”那人迟疑了一会，还是收下了，眼里已是噙满了泪花。他向小妮子、阿婆和众人分别磕了头，又走进观音亭拜了几拜，最后消失在长长的街巷中。 目送高个子青年离去后，小妮子转身向矮个子青年鞠了一躬，含笑说道：“谢谢你，见义勇为的大哥！”可能是没有料到小妮子会有这一举动，那位壮实的矮个青年霎时脸红起来，忙说“不不、不要……应该、应该……免了、免了……”他把“应该做的”和“不要感谢”的意思说得语无伦次，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笑呵呵地与众人一起走开了。 目睹这一切，陆秀夫暗暗称奇：这年纪轻轻一介小妮子，竟是如此镇定自若、处事有方，竟是如此机敏智慧、豁达仁慈，简直是集美貌、睿智、博爱于一身的天使！ 更让陆秀夫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出色的小妮子，正是蔡曰忠的女儿，而且此刻她已经被蔡曰忠招呼到了自己跟前！蔡曰忠拉着小妮子说“快来见过陆大人！”又对陆秀夫介绍：“这是小女荔娘。” 这一下轮到蔡荔娘惊讶了，她没想到与仰慕多时的陆大人会在此时此地相见！没错，正是他！上次在家中夜宴时，她虽然已经偷偷窥见过陆大人，但这回她看得更真切、更清楚了。站在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身躯挺拔，肤色白皙，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嘴唇，冠带袍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威严中又透着几分温和，此刻正对着自己点头微笑呢!蔡荔娘顿时紧张起来。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羞怯地站定了，倾身致礼，向陆秀夫深深道了万福。陆秀夫也赶紧抱手作揖，频频还礼。他定睛看去，眼前这小妮子，弯弯的柳叶眉和长长的睫毛之下，那双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犹如阳光洒在一泓清水之上泛出的点点光芒，简直摄人心魄！ 这一刻，他和她，迎面而立，四目相对，恰似两道看不见的射线在紧紧对接。那一瞬间，如电石撞击，如星光闪烁，两人眼中都迸发出异样的光芒…… （本节摘自第四章《上苍有意人有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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