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夫心中涌动着一股对战友的思念和感动的潮水,他想,对文天祥的大忠大勇和卓著功勋,朝廷应予特别表彰!于是,他奏请皇上和杨太后同意,代笔草拟了《奖谕文天祥诏》,饱含深情地对文天祥进行了一番褒扬和勉励…… 拟就诏书,陆秀夫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静。与以往一样,每每提及文天祥,他都感念丛生,心潮澎湃。事业相同,理想相同,志趣相同,秉性相同,他们的心是相通的,命运是相连的。“虽成败利钝非能逆睹,而险阻艰难,亦既备尝”,是啊,他陆秀夫与文天祥,以及张世杰、苏刘义等尚在殊死奋斗的战士们,不都是只讲尽职尽忠、不计成败得失的“痴人”吗?他十分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伙志同道合的战友,多年奋斗生死与共,一路走来无悔无怨,执着一念,百折不回,时至今日,还能在这凄风苦雨中同心协力,一起支撑着国家的危局,让命运多舛的大宋朝尚能保有东南沿海这一片蓝天!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自己这次能在枫亭结缘蔡荔娘,从此生命中多了一位志同道合的红颜知己。荔娘这个乡间女子,她的志向、抱负、胆识和胸襟,与吾辈这些高居庙堂之上的七尺须眉相比,其实是丝毫不让啊! “能拥有你们,真是一种幸福。”陆秀夫想到这里,心里笑了。 这天傍晚,夕阳西下,彩霞绚丽。陆秀夫和蔡荔娘双双倚靠在活水亭围栏边,凭栏眺望枫慈溪美景。忽然,蔡荔娘叫道:“相公你看,你看呐!”陆秀夫顺着荔娘的手指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芦苇丛间,漂游着两只彩色的鸟儿一样的小动物,在水面轻盈地扑闪腾挪,翩翩然,悠悠然,慢慢的顺流而下,眼看着往活水亭这厢靠拢过来。哦,那是一对鸳鸯啊!其中一只羽毛艳丽,头顶紫褐色羽冠,两翼的上部呈黄褐色,而另一只则通体苍褐色。它们形影相随,一左一右,引颈追逐,凫水嬉戏,晚霞映照的平静水面,被这两只可爱的小精灵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泛起阵阵金色的涟漪。多美的景致啊!陆秀夫心中赞叹,下意识地拉过荔娘的手,捧在自己手心。他告诉荔娘,这鸳鸯是世间最有情义的生灵,它们飞则同振翅,游则同戏水,栖则连翼交颈而眠。就连相处位置也常常是雄左雌右,一般不乱方寸。雌雄始终不离不弃,若一者先失,另一者便相思而死,故又谓之“匹鸟”。说着说着,他忽而吟咏道: 和鸣一夕不暂离,交颈千年尚为少。 蔡荔娘知道这是唐代李德裕《鸳鸯篇》的名句,也脱口念出金朝元好问的诗来: 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与双死。 见陆秀夫愣着看她,蔡荔娘俏皮地说:“这多情鸳鸯啊,难不成只为你所钟爱和仰慕?”陆秀夫听罢哈哈大笑,接着念出杜牧的诗句: 尽日无云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蔡荔娘也接着低声咏诵: 合婚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这是杜甫的诗作。陆秀夫即以李白的诗句作答: 七十紫鸳鸯,双双戏亭曲。 蔡荔娘又念道: 梧桐相持老,鸳鸯会双死。 “哎呀,娘子为甚喜欢‘老’、‘死’这等感伤之词?” 听到自己的相公如此发问,蔡荔娘想了想,表情庄重地回答说:“但凡世间人物,往往不能只看一时一事。须到老方显晚节,也须至死才见真情。鸳鸯之可爱,正是在于它们能够把彼此忠诚的美好品性保持到老、到死,真正做到了忠贞不二、至死不渝。孟郊老夫子这诗意深矣!” 说得对啊!陆秀夫频频点头。他把赞赏的目光投向荔娘,觉得晚霞里的她更加娇艳了,不由得心里一动,一把拉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对着她水嫩嫩的荷花般的脸庞,猛然一阵狂吻。他吻得那么忘情,那么沉醉,就像饮啜着人世间最香醇的美酒。 (本节摘自第六章《活水亭畔两鸳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