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先读了吴剑伟君《大美之境》一书后,才认识他。这位70年代后的青年汉子,对文化如醉如痴的虔诚、守望,让我歆羡有加。看他的书房,令人瞠目结舌,珍藏的书籍丰富多彩,既有文学、历史、哲学、民俗的,又有书画、工艺、诗联之类,简直是一座家庭博物馆。尤其让我惊讶的是那些堆积如山的《易经》、《老子》、《四书》、《五经》或孔孟等儒子百家、先秦文化书籍。吴剑伟兴趣面之博广,知识结构之繁富,足可窥见出乃为一位难得的追寻文明本根的文化使者,虔诚于传统、国学的智慧之士。笔者从其潇洒遒劲的书法及镂琢出来的木竹工艺品,抑或是自制的各种手工作品,显示出极其独特风格,突出个性之端倪,可以看出吴剑伟是当代吾莆一位怪才奇仕。 在金龙吟春的美好首祚之日 ,吴剑伟把他新近出版的《淇澳风清·莆风竹社玩赏雅集》一书呈送给我。这是给我一道新春盛宴、节日的厚礼,谨当谢忱。那超大普通版的书简,沉甸甸的一卷思接千载、意与古今的文化随笔集子,招人酣畅漓淋、心旷神怡,那香喷喷的油墨味,宛若山珍海味之佳肴,或陈年美酒,怡心陶情。其书卷的编排,别拘一格,任意错落,放荡不羁,随心所欲。特别是书页的插图,更是多种多样。期间有多幅的堆砌,有一版一幅,纵横有序,哪怕是一根竹、一柱香、一棵树、一枚印……都能吸引住读者的视线焦点。全书时而凝注在某一细节,时而放开透视高度,大小不一,远近有别,变幻莫测,把读者带到神秘渺茫、空旷的视野中去,作一番“游于艺”的巡视与检阅。读者在潜心审读文字之余,稍微调整视角、思维,又往图片欣赏,顿然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精神享受。作者如许聪明、科学的设置,图文并茂,两者的艺术效应同时得到升华,教人把玩不得,爱不释手,油然涌现出一股一气啃完全书的蛮劲与兴味,渐入佳境,遨游于图文的无限空间。 书本以随笔为写作基调,纵横捭阖,把大自然中生态植被的绿本——竹、木、草、花或石、水等为撰写题材,寻古吟物,借物抒怀,展开对诸多自然物的奥秘、底蕴、内涵或外延的物质元素进行审视、解读、吟咏,大胆地进行剖析,抒情表衷,用字造词,叙述表意,引经据典,触类旁通,引人入胜,惹人茅塞顿开,恍然大悟。行文富有文学的因子,隐藏着丰沛的历史文化知识之元素,叫人不得不遐思妙想,产生共鸣效果。在阅读当中自觉地接受多维的文化因素的熏陶。吴剑伟爱竹如命根子,痴迷成瘾,达到人性化的那种“嗜欲、情欲、贪欲”的狂热程度。他为何爱竹?因为竹是虚心谦逊的,竹具有劲节风骨之秉性,唐汉《觉觉录》有言:“涵养冲虚,便是身世学问;省却烦恼,何等心性安和。”竹也是一种谨严有序之物,坚韧冲天,可以涵养、省察、克治。诸多的特质与品性在作者心目中“唯以爱竹为畴,竹本固,直性、虚心、有节,诚君子风谊”。更有甚者,乃“写志立身,惟以陶冶性灵,志不在玩乎物也”。文集中的《风来疏竹》篇,如是说“刚才的烦躁和疲惫竟似被这湿湿的翠色滤过,身心俱彻,阳光从细细碎碎的时间撒下,修长树身满是迷彩,人身却漫是条纹……”莆阳状元柯潜《移竹记》写道:“置小居植花卉数十品,光翠可人,然犹以无竹为未快。”又引用王国维对竹的描述,“……有竹有兰有石,有节有香有骨,任他逆风严霜,自有春风消息。其超世之致与不可屈之节。”作者的思维发散张了也有度,联系到竹子制成笛子、洞箫及不同的音响效应。前者明亮、欢快,后者清脆、悠扬。再引发到采伐竹子的时刻,制成种种用具,进而得出如苏东坡所说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之爱竹理由。进一步提升了竹子的内在真谛。作者引用《诗经·卫风》里“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道出竹与君子风范的联结与共性之意蕴。南朝梁刘孝先有诗云:“竹生荒野外,梢云耸百寻。尤人赏高洁,徒自抱贞心”。“梅花一时艳, 竹叶千年色。”无怪乎清代袁枚有说“竹性不耐杂,志在干青云。蒙茸依附者,都非贤子孙。”古人描写竹子的诗词曲赋太多了,作者则引用浩如烟海的竹之诗文,抒发情愫,表达对竹的特殊之爱,特殊向往,进而由衷的赞颂,作中肯的评述。作者在篇末如是说:“在寂寞中逡巡,在空明中跃动,也许那只是青山外的一抹斜阳,也许那只是山涧中的一轮秋月,也许就是一缕清风拂过的竹林。”多么饱涵着诗一般的情感,个中蕴含着某种隐约在心头的絮语与心声,或者透出人间世俗中的某些哲理意韵。 先哲名士爱竹不光表现在诗文上,抑或更多的展现在水墨形象间。就清代而言,郑板桥、石涛、金农,以及本郡的宋珏、郭尚先、张琴、李霞、李耕等不一而足。吴剑伟的咏竹与读竹延伸到琴等方面去,爱屋及乌,人家使用的各种器件亦是以竹子为材料的。再引伸到李白《听蜀僧睿弹琴诗》,宋徽宗作画,蔡京题跋的《听琴图》等。李耕爱竹如己、喜琴似命,其号“一琴道人”,便可见一斑。作者每每自我解嘲,“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音。”文章淋漓尽致地阐述琴的雅致与悦耳怡情之美妙。从而道出“剑胆琴心”的内涵意蕴、圭臬。 吴剑伟对木雕情有独钟,不亚于爱竹的痴狂之热,竭尽心力创作了《八仙泛搓》沉香木工艺品。他根据原材料的形状,经过殚精竭虑,千思一得,心灵手巧,成功地镂刻出一件“航向理想国的诺亚方舟”精品,其本意取自基督教诺亚造方舟典故造像,又糅入传统八仙过海及妈祖《枯槎显圣传说》意象,极其逼真的形状,象征“超出尘寰意表的仙槎,泛槎海上……泛于海,泛于河,泛于人间,泛于艺术的殿堂……在人生的匆匆旅途……就作一段枯槎,泛任江湖,放任于何所有之乡,逍遥于精神的高处吧!”这艘由作者精心酿造出来的表征象征物,十分形象地把作者的心灵深处及人生追求的意向,全给披露在那艘仅属于他自己的精神之舟、智慧之舟。我想,吴剑伟的别号(煜炀)、或绰号(大荒)取其 “泛槎”,恰到好处。他对透雕工艺看好,赏析了挚友林建军创作的工艺作品,如《听书兽》、《老子出关》、《瘦骨罗汉》、《三十三观音》等。以特别的感悟,撩拔心扉,评形论艺,心领神会。 对于“如意”这一词,作者作了一番考证,阅读了大量有关“如意”史料,引用文献《晋书·王敦传》,“每酒后,辄味魏武帝乐府歌,以铁如意打唾壶,壶边尽缺。”唐张祜《题画僧》诗“终年不语看如意,似证禅心入大乘”。其形象化造型丰富,作者借插图来阐释“如意”的艺术形象,有各种不同材料制成的“竹节如意”、“枚简如意”、“荷苞如意”、“荷叶如意”、“兰花如意”等等。作者告诉“如意广为传播和所处地位的提升却因为印度传来的佛教而产生重要的作用”。“是法师手中持物,代表吉祥,显示威仪。”民间宫殿的一些神祗亦持有“如意”吉祥物,妈祖亦然。意为恩赐给人间,祝福安康、吉祥、幸福。人们常常借此之吉祥物寄托在心间,心心念念,心虔志诚。 作者创作的《凤翥云霄》、《沧海龙吟》根雕,是他从深山老林里花费莫大心力,寻找遴选出来的原材料,经过苦心孤诣,反复琢磨,千刀万削,精益求精,缔造出来的心爱的艺术品,竟成为他的木雕代表作。作品脱胎后,情趣盎然,但言犹未尽,再撰稿作二次创作《与木结缘》一文。吴剑伟写这类文章,随手拈来,轻车熟路,说历史,读艺术,讲风格,评时尚,以木为对象,推心置腹,完全把木当作一个立体化的人来谈话。再说到木在人间生活中的地位,——《意与古今,思接千载》博古通今,以一位木的虔诚者《守望梅林》,甚至涉及《端五的风物》、《水仙的倒影》及《玩家》……无论如何,作者的目光及至笔锋还是放在木的范畴,然写出《与古为新》,谈仙游家具制作,评家具审美的演变,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令人如淋甘霖,如饮醇酒。 吴剑伟蜇居于荔城古巷道之深深庭院,七拐八弯,院落僻静幽深,间或绿树荫荫——荔枝、龙眼、枇杷、芭蕉一应簇拥其间,是一处明净清澈的小天地。这地方似乎是被城里人遗忘的角落。不,那里离昔日莆田学村乃一箭之遥,钟声、鸡犬声相闻;这本是一幢民国时期建筑的纯粹莆田人喜欢的“四眼厅”,里面有较为完整的红砖、木雕、石雕等等。墙下花草苍苍,这不寓意着富贵、旺盛与希望么?就在这种特别的人间仙境里,吴剑伟的《淇澳风清》诞生了。因为莆田竹社社址设于斯,所以这里不时群贤毕至,高朋满座。相信,在这里,新的作品将不断地孕育、问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