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楼多了,高了,就把书店挤矮了,挤到旮旯里去。我去的新华书店在文献西路上,这个地方以前一直以“文献名邦”“海滨邹鲁”作为自豪的理由,现在这些光荣的称号除了偶尔在红头文件里溜达一两回,很少有人再提起了。只留下这半截的地名,还能让读过一些书的人恍然间想起莆阳文化曾经的辉煌。 新的步行街正在兴建,围墙外是长条的巨幅标语:“300万莆田人习惯在这里消费。”不知道这300万人中是否包括我,可以肯定将来这里是商业的繁华地段,人头与钱包攒动。 我不习惯逛商场,虽然也消费,但买的都是日常用品,偶尔去商场也是直奔主题,我适合去的地方是那些小店。苏格拉底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曾感叹着说:“这里有多少我用不着的东西啊。”我不是哲人,没有那么多的感慨,我只是抬头看日益增高的楼房,后来脖子有点酸,就看前方拥挤人群的各种背影。 拐过东街口,走上两三百米就到了书店。难得来一回莆田,我能逛的也就是书店了。书店还在,没有被挤出文献西路,只是在繁华的街道显得更加的僻静,甚至有些荒凉的感觉。周围的店铺装修得越来越豪华高档,多年来穿一身过时服装的新华书店有点自惭形秽地缩到一边。街上人很多,那些打扮时髦的人是不会走进书店的,那些脚步匆忙的人也是无暇在书店停留的。街上自家车越来越多,在拥挤的车流中蠕动,这些光鲜的车子是不会停在书店前的,寸土寸金的城市里,书店前也没有泊车位。 走进书店,只能用鲁迅文章里的一个“踅”,感觉有点不合时宜。其实我也很少进书店了,现在每年读一点收入自己作品的样书和杂志外,以往那种一提就是一捆书的豪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漏气了。不禁有点感慨:是生活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被生活改变着? 从一楼走到二楼,遇见的几乎是青少年,还有一些三四十岁的女人,想必多数是这些孩子的母亲。像我这类的很少,鹤立鸡群,不,应该是鸡立鹤群。对读书人,我从来有点心存敬意。但现在纯粹的读书人很少,在念书时我们都会读一些书,到了工作后读书的人就少了,一个原因是我们再也没有鹤唳九天的壮志豪情了,生活总是轻易地改变我们;另一个原因是我们读书的功利心太强了,拿到文凭找到工作后,我们就很少有读书的闲情逸致了。国人的阅读量和购书量可想而知了。 书店不大,与莆仙三百万人口不相协调;来的人更少,今天是周日,可以想见平时的门前冷落了。二楼除了一些财富书、励志书还有所谓的青春文学外,上下五千年的悠久文化也只占据几排书架。文学边缘化本只是冷僻的评论术语,在书店却具象化了。在文学书架前的读者七八个星天外,有几个还只是惊鸿一瞥,翻开阅读的就两三滴雨山前了。书架里也是鱼龙混杂,韩寒的书还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看来“代笔门”的争论还未波及书店。没有读懂几首唐诗宋词的安意如却在书架上搔首弄姿,几本谈诗词的书装潢得像精美的礼物。这年头,能够把书当做礼物赠送,也是退而求其次的雅事了,只是不知道有几人真正去读。这是炒作和包装的年代,能吸引眼球掏人腰包是商人的最大成功,但眼球之后的头脑呢?大师们依旧寂寞着,在书架的僻静处,只能与一些蒙上的灰尘喁喁私语。这也是没有大师的年代,只有一些文化快餐被人咀嚼到无味,然后弃之一旁。 在莆仙作家书柜前流连了一会儿,这些书的书页已随岁月的流逝泛黄。莆仙还是有几位读书人的,这些书就是例证,只是问津的人很少,除了我之外。没有退稿信的年代,应该有一些作家沉下心来,锻造一些精品。想起我尊敬的文学院黄院长,在一次酒酣胸胆尚开张时,曾感慨说,面对图书馆浩如烟海的书籍,一个作者多么渺小。黄院长用心地写书,后来脑溢血了。 书店里摆放着几张椅子,都被孩子们占去了。没去注意他们手上拿的是什么书,他们都很安静地沉浸书中世界,这样的氛围很适合与作者做心灵的对话,我没去打扰他们。这年头能静下心来读书的人很少,虽然只有青少年,但火种并没有熄灭。二楼的尽头有根柱子,旁边的椅子上坐满了人,有个少年就坐在地上,靠在柱子上,这情景让我微微有点感动了。 买了三本书,走出书店,街上的车流人流依旧匆忙,也不想去弄懂他们在忙什么。吾乡有个传统:“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现在地不瘦了,除了栽种高楼之外,还得种植一些别的什么;家富了,子弟们还得多读点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