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试教育的年代,少年是缺少色彩的,至少对于我是这样的。家庭的贫穷,我和大哥显的有些与年龄不相称的早熟,说的好听些,叫懂事。什么花季、雨季,我的生活除了书还是书。早上早起,转进果场的树林里,鲁迅的《一件小事》,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轻轻地诵读,默默地识记。词意,文学常识,精彩片段,语法结构,句子成分……然后是上课,听记,练习,下课,再上课……连环画的刺激与松弛已经封存在记忆的角落,不让那一种“邪念”滋生。理想总要寄托在分数上。那些枯燥公式,做不完的习题,……这个时期,课外阅读我基本荒废。 当春风摇曳着雨丝,我开始渴望一种浪漫的约会,与书,与武打小说,与言情小说。一种激情伴着无奈的诱惑在潮湿的空气中阴阴郁郁。 晚自习还没开始,提前到校。今天的书包依然鼓鼓,不是塞满小儿科的连环画,也不是塞着白天要上的科目繁多的教科书,那是父母躬耕的汗水的结晶,是白花花的大米。 斜垂在胯旁的书包随着步划不安地抖动着,用右手假装自然按住,想按住一颗“贼”心,然后,很快地蹩进了校门口的私人图书出租店。 “老板,用米怎么换?”我向周围环顾一下,掏出了一小袋藏在书包里的大米。 “一斤米五角,租一本小说,一周两毛……” 没等老板说完,我忙催促“你称吧!” 好小子,不必再受电视的气,连续剧没完没了的,还要看有钱人家的脸色,还遭父母的痛斥。 这不是《射雕英雄传》吗?“先租一本吧。”拿了书,收了钱,我轻松地走出书店。那一夜,我失眠了。 看完了金庸的,看古龙,看完了古龙的,看梁羽生……《云海玉弓缘》、《鹿鼎记》、《神雕侠侣》、《雪上飞狐》……一本一本地看,那些打斗场面,神奇而刺激。不论是人物的塑造,情节的安排,还是环境的描写刻画,都让人情不自禁。小鱼儿与花无缺的爱情悬念跌宕起伏;韦小宝的机灵狡黠让人啼笑皆非;雪山上的胡斐那一刀到底有没有劈下去,至今,我如云里雾里…… 《窗外》应该是琼瑶的处女作罢。《橄榄树》是我晚会上的保留曲目。还有香港的岑凯伦……上课,有时,温柔的苏樱姑娘会在眼前晃动,荷西和三毛的撒哈拉沙漠的惊险体验是那么的温馨…… 即便伪装的巧妙,为享受诱惑我付出了代价,初三毕业初考,我原先遥遥领先的总分排名一下子跌到了全年级前十以外,年轻的班主任老师很疑惑,找我谈话;父母亲第一次对我棍棒齐下。毕竟决定是否跳出农门的毕业统考只剩一个多月了。我决定悬崖勒马,一心只读“圣贤书”。 上帝还是公平的,有爱必然会得到回报,我还是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一位师范生。教书,读书,小时候的阅读情结和看书的诱惑终于不再是梦想。师范学校图书馆的藏书,让一位贫穷的农家孩子眼界大开。厚厚的名著,不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不再担心书页的标价,只要办一张卡,想看就看;只要你能花时间,只要你不羡慕花前月下,月上柳梢;也不再担心父母的责骂,没有升学的压力,其实考上了,就等于捧上了半个铁饭碗了。 《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作为中国人,中学的语文老师的推荐我必须补上,即便是迟到的阅读。 《战争与和平》、《老人与海》、《红与黑》、《飘》……文选老师的推荐我也不能不听,因为他说,越是世界的越有艺术。 接下来,同学们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们的阅读要考虑到我们将来从事的职业,多看一些教育专著有助我们更好地教育教学。然而,年少的我很叛逆,很自负,于是我“移情别恋”了。教书岂不简单,我们现在不就在学习有关教育教学的理论知识吗?不就在实践教育教学的技能吗?况且当教师又会有多大的用武之地?那时,我曾为书迷茫过。 在念师范三年级时,男生同学大多聊着教书无用论,想象着以后如何跳槽,我也是萎靡不振。后来干脆想趁精力旺盛,先报个自考——厦大主考的法律专业,做个律师,就不会让人小瞧。 那是92年的秋天,我的阅读计划几乎变成了法律专著。《民法学》、《刑法学》、《法律文书写作》、《婚姻法》、《知识产权法》一年下来,我啃下了六本枯燥无味的法律专著,报了六科,通过了六科。后来,我为此又付出了代价。托关系找了人,回话说教师要改行根本不可能。 亡羊补牢,尤为不迟。我狠了狠心,丢下了法律专科的合格证,走上了正途。 学校订阅的《福建教育》我每期必读,01年的《素质教育博览》,再到改版的《福建论坛》,看完我每期必存。现在,这些书俨如齐整的正规军笔挺地占据了我书架的一角。 后来我明显意识到,唯独这些少的可怜的专业书籍根本无法使自己在教学中左右逢源,知识的积淀对于一位优秀的教师是多么的重要。要给学生一杯水,教师自己不仅要有一桶水,甚至是源头活水。 周末,我喜欢独处,在清静的时间和空间里,我重温以前的功课,找回记忆,找回自我。我常常一个人在暖暖的阳光下,在阳台上,接受天才们留给人类的遗产。 读散文,透过黑色的铅字,我再次看见三毛在撒哈拉大沙漠留下的执着而又洒脱的脚印,望见白日黄沙,塔影驼群,还有鲜嫩地绽放着的那朵白色帐篷,此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读诗歌,再次读苏东坡的豪放,读李清照的婉约;读泰戈尔的深邃,读聂鲁达的深沉;读徐志摩的柔媚,读戴望舒的寂寞;读席慕容的美丽,读流沙河的拙朴……在那些跳跃的诗行里,我读懂了诗人们的呼吸,这是以前所没有的。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让思绪作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的时空飞翔,让情感的绿蔓放纵滋长…… 经常捧着书,我在寻觅宋真宗的诗语。老婆嗔怪,您这样苦读,难道要考大学不成?书会给您带来黄金屋吗?会给您颜如玉吗?“您到底是要我还是要她?”到最后,忍无可忍,她给我下了最后通牒。 记得大哲学家罗素曾经在自传中这样写道:“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寻求,对人类不可遏制的同情,是支配我一生的单纯而强烈的三种感情,对知识的寻求固然有许多途径,但读书一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道路。” 现在,我经常对学生说:“我最想看到你们的样子是你们专注读书的样子。”与书为伴,拥书入眠,除此之外,我的生活别无他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