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艺作品描写古代仕女的仪态不外乎二种类型，一是以“轻盈飘逸”，“柔婉妩媚”，“婀娜多姿”，“罗衣飘飘”，“轻裙随风”等来形容动态之优美，三国曹植《洛神赋》中“婉若游龙，翩若惊鸿”更是将神女的身姿美化得飞扬飘忽，东晋大画家顾恺之根据诗意也确实用春蚕吐丝般的线条勾画了洛神的娇美风姿。二是以“体闲仪静”，“雍容娴淑”，“安和淡定”等来体现内敛温厚的静态美。不过在我看来，所有这些极富想象力的描述，就第一种类型而言毕竟有些离现实太远的飘渺虚幻，甚至于沾带着那么一点点说不出的矫情和作态。而第二种呢，又显得过于拘谨和压抑，失却了真诚大方的自然之美。 这里，我再给诸位介绍一幅黄羲的《麻姑晋娘》图，旨在引发大家换一个角度欣赏古代仕女。也许，多元的标准更契合现代人的审美要求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黄羲的古典人物，包括麻姑之类的仕女画，艺术上应归于传统一方。虽然从艺经历和时代要求使得这位老画家也不时勃发“出新”的欲望，但凭自己与生俱来的性情以及深度思考和理智选择，最终还是割舍不了对传统文化的浓厚情缘，他的审美取向当然地不会与古典偏离太远。这从他笔下麻姑所传递的仪态恬静、笔墨清雅、神情温婉可以感受得到，纵使有些表现动感较强的形态，也会略异于上面描述的那种凌波仙子的飞扬浪漫和宛转飘忽，而示现出走入民间，脚踏实地，既沾带乡土气息又不失仙家风范的温婉、清纯的雅逸。 作如是观，这一幅麻姑之相较于一般传统仕女画，以至于黄羲的仕女画作品，应该算得上是“另类”——也就是“特有新意”，是老画家创新冲动迸发出的“火花”。 先从头部说起：古人论人物画有：“传神写照，尽在阿堵中”，可见人物画家对眼睛的刻写是多么“给力”，现代流行名句“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说的也是双眼是洞悉、观照内心和精神世界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门户。黄羲在创作麻姑时，为表现古代女子品性，一般都形之以略为细长的凤眼，藉此来传达她们温厚纯良和娴雅内敛。与以往不同的是，该麻姑眼睛的上眼睑加大了弧度，形成由细长低视到抬眼平视的变化，这样即使其他五官无甚改变，但就凭着一对晶亮漆黑的眸子，通身的灵韵活力都溢了出来。 从脸庞角度去解读，麻姑正面向前方平视，张开了清明开朗的阳光之面。发髻高耸，浓黑的云鬓烘托出白嫩温润、微微泛红的脸颊在工细线条牵引下一直延到尖尖的下颚，二绺青丝从额上发际逸出，平添了些许秀气。颈后被身姿动势甩向右边的飘飘秀发，更显得风姿超迈、神采悠扬——这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做是为作品注入现代气息的一种手段。 接下去再看服饰：表现古代女性的动感，宽衣长袖是体现其姿态飘逸的主要媒介。黄羲基本上也沿袭了这一形式，如上文着重提到的飘举袖口既是一例。但在本图，黄羲却抛弃了宽衣大袖 的掩饰，而是清楚展露人体动作、直白地演示麻姑的“春风得意步履轻”的动势丰采。无疑，作者倘若没有一定的写实功底，是不敢草率行事的。这里，黄羲为该麻姑设计的是毫不拖沓的紧身半臂上衣，腰间束一短小精巧围裙，极为利落通脱。下半身瘦长裙衩清晰凸显出疾步前跨右腿抬举的外轮廓。裙长也不似往常那样一任拖曳披洒，甚至微露出蹬着芒鞋的天足，健康自然中散发出朴野气味。 塑造人物轻松欢快的形态，还有赖于相应的线条去配合、带动。就如演奏一曲欢乐轻快的乐章必须借助奔突跳荡的音符。就我理解，这也可以算作“借题发挥”吧。黄羲正是借“人物特定形态”之题，来选择“特定的笔墨语言”，通过“题”（内容）与“笔墨”（形式）的完美统一，达到自己追求的审美效果。 为表现轻灵简便的短窄上衣，黄羲利用节奏感较强的清劲利索、灵动超脱的短线条，轻勾重写，信笔往来，尽显潇洒简捷之意态。经过腰间羽毛短裙块面调适后，又转入裙衩长线条的顺势抒写，通体笔墨从上到下，顺畅通达，显示出作者娴熟的技巧、精确的表达能力和饱满的创作激情。 另外，从酒坛以及托、扶酒坛的纤手也可以看出黄羲掌控全局的匠心，酒坛“笔才一、二，象已应焉”的简约明了，裸露玉臂的洁净以至柔荑双手的灵巧，还有依偎身旁笔致精练、似达人意的白鹤，与秀发上下呼应、随着轻快步履飘扬的禁步绶带等，不都一应契合了通篇简约、明净、活脱、灵秀、清逸的基调么！ 黄羲喜在麻姑图中添加葫芦、芝草、牡丹等吉祥物，以喻示“献寿”这一主题，此画也不例外。当然，葫芦的红艳也极大地提振了画面的欢乐喜庆气氛。麻姑身后还背着硕大的斗笠，由于轻描淡写，不但不成为累赘，反而还起着丰富层次的作用。除此之外，应还兼有协同天足、羽毛裙等把麻姑村姑化、乡野化的另一层含义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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