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不厌百回改
【发布日期:2013-05-03】 【来源:】 【阅读:次】【作者:阮其山】
“语不惊人死不休”。古今中外作家,都十分注意对作品的修改, 即使是名家高手也不例外。
古代名家改稿
据《史记》记载,吕不韦与儒生辑成《吕氏春秋》后,于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请诸侯、游士、宾客,能增损一字者,赏予千金。这就是“一字千金”的典故。作家为了改好作品,哪怕一字半句,也往往为之绞尽脑汁,苦费心机。杜甫诗曰:“新诗改罢自长吟”。可见他是重视改诗的。南宋魏庆之《诗人玉屑》载:陈舍人得杜集旧本,文多脱误。至《送蔡都尉》云“身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因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或云“疾”,或云“减”,或云“起”,或云“下”,莫能定。其后得一善本,乃是‘身轻一鸟过’,所补四字, 均不如老杜“过”字为工, 陈公叹服。 欧阳修对自己文稿,“出入观省之,朝夕改”。其名作《醉翁亭记》,初稿开头为“滁州四面有山……”数十字,改定后仅存“环滁皆山也”五字。他修改文章,有时甚至把原稿的字改得一个不存。 王安石名句“春风又绿江南岸”,原作“春风又到江南岸”。他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为“过”字,又圈去改为“入”字,又改为“满”字,先后改了十多字,最终定为“绿”字,成为千古名句。苏轼《和欧叔弼诗》,有句原为“渊明为小邑”,是说陶渊明作小县官,后改为“渊明求县令”,把陶渊明因家境贫困,求做小官的心情,完全表现出来。黄庭坚《嘲小德》诗,有句原作“书窗秋雁斜”,说小孩子在窗上写字,像天上秋雁那样整齐,显然不够真实。后改为“涂窗行暮鸦”,说在窗上乱涂成一团团,黑的像天上飞行的乌鸦一样,真切地描绘小孩学书的情景。 《诗经》曰:“如切如磋,如琢日磨。”众多作家修改作品时,十分注意吸取他人的意见。贾岛吟诗:“鸟宿池中树,僧敲月下门”,后句“敲”字又欲作“推”,一时难以取舍。恰路遇韩愈,经指点选定“敲”字。这就是烩炙人口的“推敲”典故。边塞诗人高适,路经杭州清风岭,观月赏景,于僧房题诗:“绝岭秋风已自凉,鹤翻松露湿衣裳;前村月落一江水,僧在翠微角竹房。”途经钱塘江时,正值月落,发现江潮亦随风而退,只剩半江水。觉得题诗用‘一江’水描写月夜江潮,不符实际,归来时特去僧房改诗。不意发现诗已被人改过。僧人告诉他,有一官路过,见诗中 ‘一’字不如‘半’字准确,便径直改诗。高适多方打听,得知改诗官员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文学家骆宾王。 有人曾以为白居易的诗,多是“冲口而出”之作。后见其遗稿,发现诗稿“涂窜甚多”。 白居易每作诗后,就诵读给民间老妇听,如老妇不懂就反复修改,直到听懂为止。因此,白居易的诗通俗易懂,琅琅上口,广为流传。 唐代诗人郑谷,擅于诗文,其《鹧鸪诗》写得超群出众,人称 “郑鹧鸪”。齐已和尚亦喜写诗。有次写《早梅诗》,有“前村深夜里,昨夜数枝开”句,郑谷看后笑曰:“‘数枝’不算早,不如‘一枝’佳”。 齐已叩地膜拜,从此士林称郑谷为“一字师”。 古往今来,文坛“一字师”履现不绝。宋代名臣范仲淹写《严子陵祠堂记》,有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好友李泰伯说:“其文必传于世,然有一字未妙。”范请教其奥妙,泰伯道:“云山,江水,意深词大,而德字实而且板,宜改用风字。”仲淹尊李泰伯为一字师。宋代肖楚才,是尚书张乖崖好友,有次到张尚书家做客,见书桌上两句诗:“独恨太平无一事,江南阴杀老尚书”。对尚书说:“公功高位重,奸人侧目,今天下一统,汝恨太平何?”遂将“恨”改为“幸”。张连连称道:“高见高见,不愧一字师也!”清代林则徐女婿沈葆桢,少年颇有才气。有次写诗咏月抒怀,中两句为:“一钩已足明天下,何必清辉满十分。”林则徐看后,提笔将“何必”改为“何况”。一字之改,将傲慢自负口吻变为壮志自强语气。沈葆桢深受教益,尊岳父为一字师。
当代“一字师”
作为文学家的毛泽东,亦可谓鼎鼎有名的当代“一字师”。他一向虚怀若谷,听取他人意见,认真修改文字。1949年秋,救国会“七君子”之一的章乃器,到北平(北京)参加人民政协筹备会议。在哈尔滨时听到人们欢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随口说道:“加个‘新’字就更好了。”不意到北平后,毛泽东一见他,就亲切地说:“乃器先生,你的意见很好,我们已通知作者加上‘新’字了。” 1951年,中国决定抗美援朝,以“支援军”名义出兵。征求民主人士意见时,时任政务院副总理的黄炎培对毛泽东说:“自古道师出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否则仗就打不好。”他认为“支援”的说法不妥。周恩来也同意黄的看法,说:“叫支援军?是不是要跟美国宣战?”毛泽东听了,抓起铅笔将“支援军”改为“志愿军”。黄元培频频点头, 说:“师出有名,战无不胜!” 1952年元旦,山西大学历史系教授罗元贞给毛泽东写信,建议把《七律·长征》的第五句“金沙浪拍云崖暖”中的“浪”改为“水”。这样,既可避免与第三句“五岭逶迤腾细浪”中的“浪”字重复,在意境上也不显得太露。元月九日,毛泽东亲笔回信:“元贞先生,一月一日来信收到,感谢你的好意。此复,敬颂教祺,毛泽东。”以后再版的《毛泽东诗词》便依此所改。毛泽东还自注:“浪拍,改为水拍。这是一位不相识的朋友建议如此改的。他说不要在一篇内有两个‘浪’字,是可以的。” 1957年1月,毛泽东在与臧克家谈诗时,臧克家问:“‘原驰腊象’的‘腊’字怎么讲?”毛反问:“你看应该怎样?”臧答:“改作‘蜡’,似好些;‘蜡象’也正好与前面的‘银蛇’映对。”毛说:“好,就请你替我改过来。” 1957年1月,《诗刊》创刊号发表毛泽东的《旧体诗词十八首》。上海复旦大学学生黄任轲读后,给毛泽东写信,询问《菩萨蛮·黄鹤楼》一词中“把酒酎滔滔”的“酎”字是否为“酹”字之误。信的末尾说:“为了一个字浪费您许多宝贵的时间,实在对不起。”毛泽东见信后,即在信上批示:“复以他的意见是对的。”中央办公厅秘书室奉命复信黄任轲:“黄任轲同学:你的来信毛主席已经看过,他说你提的意见是对的,嘱我们代复。并致敬礼。” 无独有偶,湖南资兴煤矿职工业余学校教员冯文冰,也于稍后写信给毛泽东,问“酎”字是否笔误。毛泽东批示:“秘书室,复以他的意见是对的。”更有趣的是,福建南平市、自号“乐观词客”的陈守治先生,写信给《诗刊》主编臧克家,怀疑《菩萨蛮·黄鹤楼》“把酒酎滔滔”的“酎”是“酹”的笔误。臧克家回信说:“毛主席的词,我们不敢妄加修正。”这位读者又写信给郭沫若,郭老回信说:“这首词的发表,毛主席是看过的,没有听说要改字。”于是,这位读者直接写信给毛主席。不久,中共中央办公厅的回信,信中说:“你的来信收到了,你所提的意见毛主席说是对的。 《诗刊》创刊号发表了毛主席《关于诗的一封信》。北京大学有位学生给毛主席写信说:信上 “遗误青年”的“遗”字,应该作“贻”。毛主席见信非常高兴,特告《诗刊》照北大学生意见改正。无独有偶,江苏一小学校长也给毛泽东写信反映此事并说:“不知对不对,特赤胆陈您,请予研究。”毛泽东批示:“复以他的意见是对的。”毛泽东欣然接受素不相识的普通读者改字建议,他们都可称作“一字师”。” 1957年9月,毛泽东写信给胡乔木,请将《到韶山》、《登庐山》两诗送郭沫若,请郭老修改。《登庐山》原有两句 “欲上逶迤四百旋”和“热风吹雨洒南天”,郭沫若分别改成 “坦道蜿蜒四百旋”和“势情挥雨洒山川”。毛泽东看后,又写信给胡乔木,说:“沫若同志关于修改诗的两封信给了我启发,两诗又改了一点字句,请再送沫若一看,请他再予审改。”两句诗后来改定为“跃上葱茏四百旋”和“热风吹雨洒江天”。 1959年6月,毛泽东回到阔别32年的故园韶山,激情满怀地写了《七律·到韶山》。毛泽东把稿子递给身边工作的,有“荆楚才子”之称的湖北省委秘书长梅白,请提修改意见。梅白建议把首句 “哭逝川”的“哭”字改为“咒”字。毛泽东欣然采纳建议,风趣地称梅白为“半字师”。 《到韶山》诗最后一句原为“要使人民百万年”,梅白认为有口号之嫌,毛泽东改为“遍地英雄下夕烟”。 抗日战争时期,重庆公演郭沫若编写的话剧《屈原》,郭本人也在那里看戏。台上扮演婵娟的演员张瑞芳,念着痛斥宋玉的台词:“宋玉,你辜负了先生的教诲,你是没有骨气的文人!”郭沫若总觉得这句台词缺了点味道。隔天就与张瑞芳交谈,打算改台词。旁边扮演钓翁的张逸生插嘴说:“‘你是’不如改成‘你这’,‘你这没有骨气的文人!’就够味了。”郭沫若品念着这句话,发觉果然生色不少,高兴地采纳了张的意见,并尊称张为“一字师”。为此,郭沫若还特意地写篇短文附在剧本后。 我国大文豪鲁迅,杂文名篇《为了忘却的纪念》里有首七律,“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句,“忍看”原为“眼看”,“刀丛”原边“刀边”。虽只改两字,更生动地表达了当时的愤然心情。由上可见,要改好作品,不但要有一定的文学素养,而且要有厚实的生活底子,才能改得准,改得活,改得真。一字半句的更动尚且如此,若是涉及作品的主题思想、故事结构和人物形象重大关节的修改,就更需要作者的苦功和硬功了。 鲁迅把修改作品当作一个重要的写作经验。说:“我做完之后,总要看二遍,自己觉得拗口的,就增删几个字。”“等完稿,至少看二遍,努力将可有可无的字、句、段删去,毫不可惜。”他的短篇小说《肥皂》手稿,竟有一百四五十处作了修改。 这些享誉文坛的大师,如此重视对作品的修改、加工,精雕细刻,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使之尽善尽美,表现出作家的严肃写作态度,和对读者的高度负责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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