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散文贵在情真意切，妙在知真见灼。读明安君散文，往往能产生类似的美好回味。八千多字的叙事散文《果园》，是作家明安散文作品集《默想与温柔》中颇具代表性的一篇作品。近日再读之余，内心顿有“自然淡雅显高贵”之感受。
    纵观《果园》全文，其意义在于歌颂田园和劳动，体现人在自然中的光荣和艰辛，表露作者对一种生活的追求与梦想。整篇文章写法细致，这是作者多年在莆田山区工作时认真观察和描绘的生活结晶，也是他有意奉献给读者朋友的一杯文学佳酿。对《瓦尔登湖》及其作者梭罗情有独钟的明安君，像当年隐居在湖滨小木屋里的梭罗一样，在果园里“观察着，倾听着，感受着，沉思着，并且梦想着……”此番境界，实妙不可言。
    白居易说：“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其实，世间美文，都离不开情感、语言、思想和节奏韵律等要素作支撑，明安散文佳作《果园》亦如此。

一

    “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明安君深谙此理，故他在写景叙事上，笔尖饱蘸感情；在表情达意时，注意融入充分的主观感情色彩。当然这种为文的旨意不是空洞宣泄、浅白表达，而是通过一系列详尽真实的素材来体现：从劈荒焚烧开始，经历了规划、松土、挖掘、栽种、施肥等十几道劳动程序；经历了果园的种养结合、有机生态利用和果树的成长过程；经历了以“我”为中心的一个家庭、一个村庄的劳动生活细节，来抒发作者的情怀。
    在《果园》中，明安赞美沾了肥料的园土，把它比喻成“柔和的媚人的温馨，弥漫着母性的品格”的成熟女子。明安也赞美劳动，“那是一种挺细致的工作，手掌托着幼苗，小心翼翼地放下去，无限的呵护融进最后的抚摸中。苗梢水珠滴落于掌上，仿佛表示着感激的泪珠。”在文中，人与果园、人与劳动、心意相通、融为一体，这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甘心作果园仆人的明安君，把忠诚体现在谦卑的劳作中，把才气转化到白纸黑字上。他借老农之口，间接表达出对生命成长的由衷喜悦。“一个老农对我说，没有比在田里看着幼苗成长更令人高兴的事儿，幼苗在阳光下拔尖，你贴着耳朵可以听到它们的声音。”除此之外，作者还不惜笔墨，用整段篇幅来赞美果园。“南方的迟来的春天哟，当你走进我的果园，你一定会看到一片土地正在山间的森林里徘徊，她是你最忠实的情侣……”阅读这些情味十足的语言，读者之共鸣情感便油然而生。
    生性喜爱大自然，喜欢恬淡素朴之诗意生活的明安君，在“侍弄”果园的过程中，他愿意调动所有感官去接收来自大自然深处的种种信息。于是他用细腻的笔触，真挚的情感，俯下身段与自然对话，同果园交流。“我在我的果园里徘徊着，观察并记录它们的成长以及所有与之相关因子的思索，构成了我的全部工作和全部学识。”此时此刻的作家，他真正成为果园的主人，成为自己心灵的主人，这是一笔让人羡慕的人生“财富”哟！

二

    语言是思想的外衣，准确、鲜明、生动地表情达意，是考验一位作家文字功底的重要砝码。明安君是遣词造句的高手，其散文作品，风格细腻柔婉，描述贴切到位。读者朋友能在他的娓娓叙谈中，如沐春风，充分感受到美感馥郁之意境。
    作为自然之子的明安君，他善描绘，长抒情，擅长用优美细致的形象描绘来感染读者。《果园》中，一切景语皆情语的地方，随处可见。“当雾幕还没有被太阳挂起，当野地的诸歌者还没有停下来谢幕的时候……”“蝉贴在绿壁上鸣着，一株蓟草在树下开着带刺的花，薄雾在我的身旁游走，风试图打开我的智慧之门。”白描化的生动叙述，人格化的诗意倾诉，“浸透思考的优雅叙写”，形象勾勒出一幅幅充满动感美感的画面。
    《果园》的语言，正如明安君其它散文一样，读来给人一种纯净、优雅和流畅之感。而写作者要让读者产生出这般良好印象，实在殊为不易。明安君能成功实现文以怡情，文以载道之目的，仍需归功于语言之功效。明安散文能独具风格和面目，与他本人的个性和才情有关。他喜欢梭罗、沈从文、贾平凹等散文大家，喜欢他们细腻而低调的为文风格。仔细品读明安君诸散文，我们可突出感受到这一点。
    “现在是冬季，冻土表层蒙着一层薄霜，它在沉默的等待中积蓄着力量，一旦春天来临，这些力量是会释放出来，并从植物的根，通过枝干和叶脉，输送到花朵和果实上去。”明安君的类似描述干净到位，而在这背后，潜藏着他诸多安静的理性思索。《果园》中还通过对比和联想等多种写作手法的运用，恰当地表达出作家内心的情感归宿和价值取向。
    章武先生评价明安散文时说，“作者在貌似朴素、平淡，乃至细碎的词语中，有许多隐秘的感觉。”潘真进也认为，“散文有各种写法，黄明安的写法糅合着细腻与厚重。细腻是指他的散文文笔是经过细致观察用带有全方位视觉来描摹情景；厚重是指他的散文文句总是带有一定社会内涵的信息和赋予一定指归的意义。”上述评论，或明白无误地道出明安散文的真正魅力所在。

三

    衡量一篇文章的价值，不能不提到作品背后所蕴含的重要思想价值。明安的散文好看且耐看，原因在于文中可随处寻觅到他对生活积极思考的影子。《果园》中作者随时随地流露出的诗意抒情、哲理性感悟，大大提升了作品的深度和高度。“黄明安的散文值得注意，他的某些作品富有一种哲人以及学者的思考，明辨力量，从而具有很强的哲理性，文字简练和具有逻辑力量。”（郭风语）“他的散文集中有潜在思想的句子俯拾即是……”（潘真进语）
    “我想，我们在果园里侍弄果苗，采摘果子，小心翼翼的垦覆不也糅合着怎样神秘的心情。它是从内心发出来的吗？它是与劳动同一体吗？如果是……那么劳动就不会是苦役，它是一种充满尊重与爱心的活动，是我们接近土地及其生物的快乐的沟通方式……”“土地也是一个活物呢，同牛羊一样，它们也有生命活力，需要休养和补充，需要投入劳动挤出乳汁来。我们现在所做的工作，正符合它心里想望的，符合某种趋于善和美好事物的德性呢。”
    《果园》中类似的诸多思想性哲思的地方，让作品不再变得就事论事而流于单调浮浅，反而大大提升了作品的境界层次，深刻表达出作家对土地、劳动和人民的爱戴。
    理性思索来源于细致的观察和丰富的学识。“我永远找不到两棵完全一样的树，我永远也找不到两棵不一样的树，它们独立地和谐着，共生而又互相占有着，……它们取决于谁的意志？谁在它们成长过程中给每一棵树做了如此精妙细致的分工？”作家认真观察，勇于思考实践的勇气才华，加上对崇高大自然心生敬畏的理性解读，给予读者的生动启发便是多重的。
    “也许可以这样说，我们在土地上的所有劳动都是共有的——没有哪一颗果实能够脱离树枝而存活，没有一棵树能够脱离园土而成长，没有一个园子不被邻人家的风吹过，没有一种风不同样携带着太阳的种子。”读着这段隐藏着朴素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的话语，不能不引发读者对现实生活作出更客观全面的评价。而在这“浸透思考的优雅叙写”的成就背后，十多年来坚持以坚实生活作为创作基础的明安君，内心或许有诸多感慨。
    正如明安君后来回忆所说的，“我花了很多时间去观察农民种果，花了更多时间去观察果园是怎么长起来的。”“果园中的每一种描写都十分准确，我在写作过程中体验到劳动的喜悦……文章中流露出诗意的抒情、富有哲理的感悟就显得自然而然……”

四

    散文大家梁衡认为散文有“描写叙述之美、意境之美、哲理之美”这三层。散文之“三美”，理所当然也是明安君在其创作道路上孜孜以求之理想境界。明安君在其散文作品集《默想与温柔》中表露出这样的创作心声：“一个人逝去了，但精神还在，爱还在，为此我心怀感恩。我也想以谦卑的劳作给人送去什么，通过文字，把我的发现和思考呈献出来，提供某种美和真实，提供我的才情……”
    散文创作要求真、求美，离不开现实生活这一源泉，离不开作者对作品思想艺术的执着追求。那么真正要给明安君的散文作品艺术成就来个总结的话，我们还得再次引用章武先生一番切中肯綮的评价：“对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许多精微的发现与独到的思考，流淌在平静、从容，像山泉水般潺潺流动的语调之中。正是这种静气，以人品的纯洁所映射出来的文字的纯净，使它具有散文文体真正的品格：在自然与淡雅中显得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