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再读张爱玲。惟觉倾城如昔。
    在她构建的文字王国里，恋爱是头等大事。世俗的爱情包含了整个世界。哪怕在她最负盛名的小说里，也不曾张扬出宏大的叙事模式，波澜壮阔的场景特写，有的只是女性视角下的男女情事，如同家长里短，细水长流，却又古典精致。读之，让人爱到骨子里。
    透过男女间的那点爱情，或倾城，或琐碎平庸的，直直勘破人性的弱点，挣扎、扭曲，以及人性主宰下的世间变幻。在她看来，物质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她说，“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而恒存的，惟有人性，蓬勃葱茏，生生不息，尤其那些腐败堕落的因子。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年少初读时惊心，迷惘。浮华，亦是苍凉，是宿命的结局，意味深长。时间可以见证最终的颓败没落。对生命这般独特悲观的体悟，贯穿了她所有的文字。美，却也让人心痛，疼惜。
    记忆中，张爱玲这个名字，与月有着微妙之极的关系。古往今来，那么多的月事，究竟只有张爱玲把月的那股子凄清冷艳，沁凉至心，写绝了。这月，何尝不是她本人的化身呢？少女时期，天生的敏感、脆弱，加之家庭变故，让她总显得内向、落落寡欢。一腔心事只好托付天上的那轮明月。那些宁谧的孤独的夜晚，影影绰绰的花木，头顶月光明亮。少女对月轻诉心怀，忧伤的，决绝的。一夜又一夜。与月相遇，开始懂得它。月，也成了她的眼睛。它，总是带着俯瞰人间的清傲之气，淡漠至极的心气，冷眼旁观人世沧桑，白云苍狗。
    年光飞逝，时代更迭。上海滩的风云往事，谁人记得？曾经的靡靡之音，悉数沉入岁月的洪流之中。人事的消弭，只在朝朝暮暮的流转中。可，莫道岁月无情，不曾留下只言片语。我们的向往，终于还是得到了切实的寄托。战火硝烟中，这个天才女子，用她横绝于世的惊人才华，煮字疗饥的同时，把一段风华的过往从自家的箱底翻出，惊艳了世人。
    张爱玲的人生是传奇的。除却个人天赋资质外，后天的修养也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够给养的。如果把她的人生置于家族的最鼎盛时期，也许她的文字又是另外一番气象了。她喜欢读《红楼梦》，何尝不是阅尽自家的一片繁华过后的苍凉之姿。尽管年少懵懂无知，但父亲的萎靡不振显然为这个家族的渐至衰退作了最真切的注脚。以后的家庭变故，诸如母亲离家远渡重洋，父母离异，后母虐待等种种遭遇，也不过是为她小说里的人物、故事背景作了更深层的润色。
    有时候，读张爱玲，我会想到另外一个女子，王菲。——同样的孤标傲世，我行我素，卓尔不群。这样的人，注定是时代的异数。可因其拥有绝世惊人的才华，却也会被世人偏爱着，纵容着。她们，在人群中，不言不语，亦会绚烂夺目。她们可以承受外部世界的喧嚣，无限荣华。内心却又离群索居。她们是时代的孤独者，是不愿久留的过客。
    或许，孤独这种品质，幽深，广阔，丰富，也是一种让人仰望的理想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