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975年，北宋大军攻陷南唐国都金陵，南唐后主李煜曾要尽室自焚，但最终肉袒出降，被押送到汴京，离开了他曾经统治十五年的南唐，一国之君沦为北宋的阶下囚。从此，李煜无限的哀愁开始了。这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亡国之君，诗文书画俱佳，特别擅长填词，亡国后“日夕只以眼泪洗面”。在短短的三年囚禁生涯中，他便填写了十几首流传千古的词牌，这些词以亡国之痛、囚徒之苦为主题，对后世词坛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一首首泣尽以血的绝唱，使他被誉为“词中之帝”。 李煜的哀愁显得凄美。拥有“三千里地山河”的南唐物产丰富、景色秀美，生于斯、长于斯的李煜看尽良辰美景、享尽荣华富贵。在幽居的生活里，终日萦绕在他脑海里的是刚刚结束的那一段历史和逝去的生活，“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他只能在梦境中重温昔时的欢乐，以此来抚慰愁苦的心情。他作《望江梅》回忆起江南的美景，春天的江南是“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滚轻尘，忙杀看花人”；而秋天的江南则是“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只是繁华的江南已不属于他了，“往来已成空，还如一梦中”，记忆中无限的美景只能增添他心中绵绵的哀愁。 李煜的哀愁充满悔恨。当李煜继位时，北宋正虎视江南这块富庶之地。作为守成之君，他不思图强，一味奉宋称臣，纳贡修好，企求做个承平之君。当北宋操练水兵准备进攻南唐时，李煜仍在徘徊观望，甚至拜佛敬神，自我安慰，而且还听信谗言，错杀忠臣良将。因此亡国之恨对李煜来说是有切肤之痛的，残酷的战争毁灭了南唐大好河山。李煜喟叹“几曾识干弋”，自责之情溢于言表。回首往事，正是自己的无所作为，最终导致国家灭亡，因此他的心情格外沉痛，“回首恨依依”。而且这种悔恨一直侵袭着他、伴随着他，使他无法逃避，如春草绵延不绝，“更行更远更生”，“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的哀愁更是绝望。李煜自幼成长在珠围翠绕的温柔乡里，终日沉醉在歌舞升平之中。经历了从帝王到阶下囚的巨变，尝尽人生离愁别恨之苦，他对国破家亡有非常深刻的体味。在被囚禁的三年时间里，他仍念念不忘曾经生活过的南唐皇城，那里的龙楼凤阁高耸入云，远连河汉；宫苑内，玉树琼枝郁郁葱葱，烟聚萝缠。但他更知道这些都已经回不去了，他感叹“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今昔对比，恰如“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是何等的绝望。而当李煜填写了一首千古传诵的《虞美人》，宋太宗恨他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之词，命人用牵机药将他毒死。宋太宗成为李煜哀愁的彻底终结者。 或许造化捉弄人，李煜的一生从万乘之尊沦为臣虏生活。但分析当时的形势，是有其必然性。当宋太祖励精图治、厉兵秣马之际，李煜却苟安于江南一隅，沉迷于儿女情长、轻歌曼舞之中，疏于政务和防务。两军对峙，孰胜孰负早已见分晓。因此，李煜的哀愁是自己造成的，这也印证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从另一方面看，角色的错位注定了李煜一生的悲剧，李煜可以成为一位创造出不朽作品的词人，但却又是一位无能的治国之君。把国家交给一个精于填词怠于政事的人去治理，国家焉有不弱不败不亡之理。或许，这是时代选择酿成的悲剧。 历史是无情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当宋太祖发出“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的豪迈宣言时，岂容江南存在游离于大宋王朝之外的版图，因此出兵征服南唐是迟早之事；当李煜被俘到汴京后，虽先后被封为违命侯、陇西郡公，但强势的宋太宗是不会容忍一个败国之君在他身边填词抒发亡国之恨，因此宋太宗毒杀李煜也是必然的。然而历史又是相似的，或许江南的景色太宜人，在这个适合浅唱低酌的地方，总会把人的锐气和勇气慢慢消磨。偏安江南的南宋朝廷“直把杭州当汴州”，不思收复失地，最终也逃脱不了被元朝大军消灭的命运。大宋王朝胜在江南又败在江南，不知宋朝的开国帝王是否也会哀叹不已？ 李煜的哀愁，让人想起了唐代杜牧《阿房宫赋》的最后一句话：“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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