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与王琛先生住同一小区。他住前幢二层,我住后幢两层。有事不用打电话,站在楼下喊一声就是了。傍晚我出门散步。他从外面匆匆归来,碰面时对我说,他已写好《小五哥的故事》,兆年正给每个故事配幅插图,振新正在画封面,想请我给写个序。我说好啊,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份信任和荣幸。不过振新的画可是很值钱的啊!他说他们之间不说钱的事,语气中充满着自豪感——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先说我们这个小区。我同办公室的作家说是“莆田最好的小区”。其实官方的正式名称是“经济适用房”,就是作为无产阶级掌权的政府为对付飙升的房价,造来安置穷人的房子。如今流行“感恩”之说。住这么好的房子,每当风雨之夕鸡鸣之晨,我常会感念满脸胡须的导师卡尔·马克思以及《国际歌》的作者欧仁·鲍狄埃,从心中哼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最近小区业主委员会换届,从公示的名单看,原来小区住着这么多的官员啊!这么多官员买不起商品房而住穷人的房子,可见清官还是比贪官多!当然,例外还是有的,前段从这里抓走一位县处级官员。 初识王琛是在我老家石城村。石城村这些年是各类媒体上的明星村,中青年记者不懂得历史,往往写道:“昔日贫穷落后的渔村变成了生机勃勃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其实,1949年之后,石城村一直是历次运动的典型,一直就是“社会主义新农村”。1975年冬季王琛住在石城村一段时间,就是奉命在此布置文化设施以迎接“现场会”之类的集体参观。我当时高中毕业回乡,在大队部里看到他用各种字体写成的标语口号,心生无限羡慕向往之情。后来我考上大学夜宿荔城同学宿舍,正是大教堂改成的城关剧场旁,戏场里正演王琛编剧的《河山碧血》。大学毕业回到莆田城,他依然活跃在文坛且熠熠闪光,诗书画戏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戏场上演他的《雨亭妒》,《荔乡文艺》卷首是他的新诗,《莆田战报》是他写的报名,特别富有喜剧色彩的是,郭沫若《荔城无处不荔枝》真迹于“文革”初期就销声匿迹(落入私囊),而各种场合(包括印刷品)竟把王琛仿制之作当作郭的真迹流行开来……一直到莆仙戏《状元与乞丐》《秋风辞》风靡大江南北之后,王琛的光环才消逝,并归于平淡自然状态。 新旧世纪之交是文化喧嚣和没落的时代,也是意见分歧截然对立的时代。比如“弘扬传统文化”,就既可理解为孔孟程朱的儒学文化;也可理解为胡适鲁迅的五四新文化传统。小至莆田地域文化传统,主流宣传的是黄滔、江采苹(梅妃)、蔡襄、林默(妈祖)、钱四娘、刘克庄、郑樵、陈文龙、江春霖和林兰英等忠君爱国的“正面”人物,而非主流社会津津乐道的 是徐铎、蔡京、蔡卞、蔡攸、周如磐、陈经邦、戴大宾、康大和、张琴和李庆霖的胆识、权术及其风流逸事和不朽建树等。而且,为数不少的莆田人身上同时具备两种传统文化的基因。 而“五科不中”的小五哥(历史上实有其人,本名郑春英),则是这后一种文化的代表性人物之一。因而在莆田民间广泛流传了几百年。 我认真拜读了文稿,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语言简洁,文风清丽且富思辨色彩,不愧北大名门风采。以我大专学历读之获益匪浅,相信专家学者流硕士博士们拿去翻一翻,也会不无收益。我相信王先生之所以选择新编小五哥的故事,意在两种传统文化中作出自己的选择,表明自己不与“主流文化”为伍的鲜明态度,表达了对那种无限夸大历史文化之辉煌,不断扩编“状元进士”队伍作法的不满与不屑。 正是基于此,我欣然为之作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