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一方整洁的桌面上,铺开你要读的一本好书,你会感到好像同一位哲人才士作了一次精神的交流,在特定语境上兴奋而又坠入情思,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滋滋的感觉。 每每遇到这种情景,我就感到这一天没有白活,活着蛮有意思,这种情绪可以管上好几天。如果在疲惫中,在心绪不宁中读书,那就糟了。即使是一本好书,也活该它的作者倒霉。读书要安静,有时要有一种心灵上的熏香沐浴式的准备。有时一天忙碌下来,临睡前总觉得不读读书这一天就过得可惜。这时读书效果往往不好。 最善于支配时间的人,会分出整时间与碎时间。上下午和晚上,当然是整时间,可以读专一点的书。如果只有二三十分钟,读大文章大本书,就得不偿失。培根说:“如智力不集中可令其读数学,盖演题须全神贯注,稍有分散即须重演。”看来,各有各的招数。 我年轻的时候,总相信“开卷有益”,年纪大了,就怀疑它的绝对可靠性了。这不单是说书有好书坏书,也不单是说要处理好“学”与“思”的关系,处理好读纸面书与读人生一本大书的关系,处理好读书与实践的关系,同时也包括不能把书读偏了。也就是说,要真正走向“读书自由”、“自由读书”,让世界一切好书为自己敞开大门。如何做到既读线装书又读洋书,古今中外兼顾,确实不容易。我五十年代上大学后来教书,读的书也都是好书,但那时候只能读一部分书,根本谈不上我等读书人有马克思在大英博物馆的读书的条件。到了“文化大革命”,就更悬了。 读来读去,社会科学只讲一个经济基础决定论,这个危害现在是看得很清楚了。 世无完人,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在读书的广度与深度、覆盖面与精深处方面很难做到恰如其分。但读书影响人的识见、运思方式、行文表达乃至创造成果,又是不可小视的。有的人过于硬搬套用,求新而蹈空。有的人沉缅于国故旧典,在旁征博引中拔不出来,偶尔借用西学,但思维迂腐出不了新意。回顾我们这些读书人,过去却常常是把人读笨了、读傻了。我曾经对一位作家说,摸爬滚打救了你,苦难经历成全了你,你如果同我们一样中文系毕业,你就写不出好作品来了。此话十分严肃。鲁迅讲的“人生识字糊涂始”,叔本华讲的“有许多学者就是这样,因为读书太多而变得愚蠢”,都切中了死读书的要害。 当然,读书是为了致用。如何确保“知识就是力量”,已经日益成为世界各国的热门话题。我国的开放改革把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提到了新的高度,为清除积弊、开创未来奠定了基础。美国社会学家米尔斯对美国历史的检视和反思是意味深长的,他说:“美国开国之初,事务家们同时还是有文化修养的人:那些手握重权的人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也是文化界的精英。”但是,到了本世纪中期,出现了“知识和权力并没有有机地结合起来”的现象。他批评由此而引起的美国在决策上的“平庸”、“陈词滥调”。这也应和了爱因斯坦这样一个见解:“但我认为无可怀疑的是:追求真理和科学的知识,应当被任何政府视为神圣不可侵犯;而且尊重那些诚挚地追求真理和科学知识的人的自由应该作为整个社会的最高利益。”这也是这位伟大科学家观察世界、关心社会发展的宝贵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