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8年,小仲马倾情写就的长篇小说《茶花女》,一经在巴黎付梓出版,就轰动了整个法国社会。数年后,歌剧《茶花女》又被搬上了舞台,茶花女的悲情故事几乎传遍了世界每一个角落。一百多年过去了,这部史诗般的悲剧以其不朽的艺术魅力,在人世间传播蔓延,经久不衰。 在《大仲马传》记里,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曾对朋友无比自豪地说:我最好的作品就是小仲马。众所周知,小仲马是大仲马的私生子,作为父亲,他是有充分的理由为写出《茶花女》这部轰动世界的儿子而感到骄傲的,但大仲马却对儿子的生母讳莫如深。所以,尽管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小仲马的母亲有着同茶花女相似的人生际遇,但作为私生子的烙印,却持久地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当这位才华横溢的法兰西青年怀着激情和梦想行走在繁华的巴黎街上时,也同样怀有一颗敏感脆弱悲天悯人的心,青年的小仲马穿过都市的灯红酒绿与歌舞升平,无比清晰地嗅到了一种灵魂腐烂的气息。当他把关注的目光投向卖笑的这个特殊的社会群体时,他的心肯定被这种光怪陆离的生活刺痛了,或则说他看到了文明社会最为丑陋的垃圾。这就使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茶花女》并非完全是作家天才的想象和杜撰,而是确有其人。当小仲马了解到巴黎一位名妓的身世后,他如获至宝,他灵感的火花被点燃了,于是他开始夜以继日地倾情写这本书,其间作家多次抛洒过难以自抑的悲楚的泪水,仿佛他和自己塑造的女主人公玛格丽特,一同行走在迷茫的人生荒原上!所以《茶花女》的成功,是一种偶然中的必然,是靡烂的巴黎社会和作家人生际遇相互撞击的一种结果,而这个结果只能是催人泪下的悲剧。 《茶花女》不是一出简单的爱情悲剧,而是一出发人深省的社会悲剧。当文明的社会滋生出妓女这个怪胎,从事这种职业的女性无疑是屈辱无奈的,她们只能是上流社会和有钱人玩弄与消遣的对象,她们是工具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就像十九世纪中叶的巴黎,这座繁华的都市已经充斥着工业革命后浓郁的商业气息,但是工业文明的到来并未挽救人性的堕落。于是妓女出现了,出现在嫖客充满欲和征服的视野。他们纵情地榨取着这些可怜女性的青春和美艳,借以添补空虚而又丑陋的内心。而这些饱受屈辱和蹂躏的女姓。因为人们的偏见和歧视,同样遭到社会的冷漠与唾弃。这就意味着妓女一生都无法走到生活的前台,充其量不过是极尽奢华都市的一群被人玩耍并最终遗忘的边缘人,被无情地隔离在文明社会之外。 当富豪子弟阿尔芒在香榭丽舍大街和玛格丽特(即茶花女)一见钟情时,我们同样有理由怀疑这位放荡的贵族青年对玛格丽特产生的如火的恋情。因为他的爱情不仅狭窄,而且是以占有为终极目的,所以他对妓女玛格丽特的爱一开始就埋下了危机,并注定是短命的。我们可以假设,就算是阿尔芒的父亲没有拆散这对恋人,而是走到了一起,那结果又能怎样呢?当这位贵族青年燃烧完他对恋人的激情,他会不会移情别恋?他会不会在世俗和人们的风言风语中退怯?很显然,妓女的玛格丽特悲惨命运无从更改。身材修长雍容华贵年轻美貌的玛格丽特,最初是不敢拥有爱情的,但她最终被阿尔芒的真诚所感动。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妓女,她什么都可以拥有,就是不能拥有爱情,因为爱情对于玛格丽特,不但是一种奢侈品,而且还是一剂甜蜜的毒药。爱情只能加速疾病缠身的玛格丽特的毁灭或死亡。 应该说,阿尔芒是给过玛格丽特短暂的幸福和欢娱的。巴黎郊外的风景秀丽的布吉瓦,更像风平浪静的世外桃源。在这美梦一样的快乐生活里,玛格丽特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脱离丑恶屈辱的妓女生涯,像其他女人一样过正常人的简朴干净的生活。这就意味着即害怕爱情又渴望爱情的玛格丽特,是想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做一个正儿八经的女人。但社会和世俗的力量却很快撕碎了她的梦,她不得不重操旧业,混迹干上流社会和有钱人中间,继续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尽管恋人的误解加重了她难以承受的苦难,但在玛格丽特生命弥留之际致阿尔芒的书信中,她却宽容和谅解了这位富家子弟的种种伤害;而这正是我们动容和深思的地方,妓女玛格丽特就像开在山野的茶花,她虽未能出污泥而不染,却始终保持一颗高洁和仁慈的心,并如此真挚地呵护着爱情的纯净和神圣。尽管阿尔芒给与她的爱情像寒夜里的星光,遥远飘渺而又凛冽!而贵族青年阿尔芒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后,又跟随父亲过那种挥金如土的衣食无忧的生活去了,渐行渐远的夜巴黎,只是他嫖客生涯中的一个驿站! 是的,《茶花女》是一出悲剧,就像一件精美华贵的瓷器摔碎在坚硬的地面,有着一种冷彻人心和震撼灵魂的力量。但是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播种文明的星球,妓女这种丑恶的社会现象并未绝迹,这就意味着像玛格丽特这样的悲剧并没有停止上演。于是我们有理由开始这样的追问:在深层的灰暗的人性里面,我们该要清除多少的垃圾和毒瘤,让社会这巨大的文明的机器彻底拒绝丑恶的渗透?也许届时法兰西山坡上的茶花将不再凋零,而是散发出令人沉醉的清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