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收到母校寄来新版校刊。展阅间,惊现追忆散文家、书法家林懋义先生的文章。细加阅读得知林老先生已于三年前仙逝,闭目掩卷,怀念之情不绝如缕。 三十多年前,我在集美求学,林懋义先生执教于集美师专,先生祖籍仙游,是同乡更是同宗。我与先生有过一面师生缘。 先生当年兼任厦门市书法家协会理事长,热心于书法艺术的弘扬。我是校书法协会积极分子,曾邀请他为书法爱好者开一期讲座,至今还历历在目。 林老先生除了讲述笔法、章法等基本知识外,书法艺术的外延成了讲座的另一重点。先生跳出书法本身,阐述了写字与做人的关系,他认为一个人的学养与阅历是可以从其书写中窥见的。讲座中,先生还用相当的篇幅,论述了掌握航海技术与修养情操的关系,强调海员代表国家形象,培养高尚的志趣极其重要。他生动地比喻:“一个人拥有强壮的躯体,缺少高尚的志向,就像一艘仅有坚硬的壳体却少了指南针的船,是不具备乘风破浪的禀赋的。” 最后,林老先生不忘鼓励年轻人在学习书法的同时,应注重字外之功,兼修诗词、音乐、美术等其他艺术门类。讲堂上,他甚至用羡慕的目光扫视台下航海学子,夸赞航海是勇敢者的事业,航海者达常人所不能达,无垠的大海有绚丽的浪花,等待大家用心去采撷。 整场讲座,先生那略带家乡腔调的普通话,温婉得如同演绎一篇散文佳作。尔后,我曾有过登门进一步讨教的念头。就在犹豫间,先生调往工艺美术学校任教。不久,我也投身航海,再也无机缘相遇。 所幸,此后多年,在家乡的报刊上常可读到林老先生的散文作品。后来我更有机会获得他的散文集《这里春长在》《林荫路上》等书。先生的散文多取材于故园和校园,着笔于美好的人和事,给读者以向上的力量。有了对先生的认识作前提,阅读起来自然有更深刻的感受。不论作者驾驭文字的能力有多么强,读者与作者之间,始终隔着一道帷幔,只有当你认识了作者,才会生出那种亲切感来。 对林老先生散文作品的阅读,一定程度弥补了我当年错过程门立雪的遗憾。近年来,我陆续有文章见报,曾有一位读者指着我的乡土散文说,里面有懋义的山村和溪流。这听起来分外温馨,看来无意之中我的行文手法受到先生文风的牵引。我想,那也许可算是与先生师生缘的一种延续。 数十年间,我航遍各大洋,也曾忙碌于案牍之间。无论身居何处,我总会以诗书为友,也不论行囊多么沉重,总会给书和笔留足空间。朗月之夜,寄身沧海,写读成了消遣乡愁的最有效方式。我时常自问,那份对诗书的钟爱是否发端于林老先生的教化?对此虽无法明言,也绝难否认。每当预报前方海域有惊涛骇浪,我会自然用“长风破浪会有时”来告诫自己,不可能全是一帆风顺。当浮沉失意,我会以“柳暗花明又一村”来砥砺自己极目远眺。当面对利诱,我会从“一片冰心在玉壶”中体悟持守的珍贵。当漫漫航程寂寥得让人厌倦,我会在伏案临习中将寂寞转化为甘之如饴的享受…… 这一切,难道与先生当年的教诲毫无关联? 旧时,有一种教授因短暂被称为“一字之师”。从严格意义上说,我与林老先生之间充其量只有一面师生缘。世上有一种播撒不问收获,先生当属此类。当年的讲堂是单向的,可以断言,先生万难料及台下有一位小老乡,用心谛听,努力践行,在其不期然间收获。 我常忆懋义先生,因为诗书,缘由那场讲座,教诲短暂却谆谆。思念如此持久,你若一定要我道出子丑寅卯来,一时,我还真语塞。 |